“好了,我们该上车了。”高岩提醒仍趴在地上的园田早苗说。
“飞机怎么没有扔炸弹?”园田早苗好像很不如意地说。
高岩笑了,说:“难道你希望他们扔炸弹吗?”
园田早苗羞涩地红了脸,慢吞吞地爬起来,定睛一看,有好几个日本侨民正用厌恶的目光瞅着她。显然对她刚才那句话很不满意。
正当人们庆幸一切安然无恙的时候,一架苏军飞机好像很多事似的重新返回来,扔下一颗炸弹就走了。而这颗迟来的炸弹不偏不倚,正好炸坏了火车头。人们的心顿时凉了。
小火车司机沮丧地说:“真倒霉!火车不能走了,你们各想各的办法吧!”
人群中一阵唏嘘,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步行了。高岩和园田早苗对望一下,便很安然地混在人群中向方正县方向走去。
高岩问园田早苗:“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为什么也在这列火车上?”
园田早苗说:“我打算去哈尔滨,然后从那里去安东再回日本。你呢?”
高岩一笑,说:“看来我们是一条道上的旅人。”
园田医生高兴地拉住高岩:“真的?这太好啦!”
高岩说:“可现在我们却得靠步行去哈尔滨,你行吗?”
园田早苗说:“有你在,我就行!”
他们说说笑笑,不计路程,路却走得很快。前边就是方正县城,他们在一条溪流旁停下来。
“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怎么样?”高岩看着四处的环境,很惬意地说。
园田早苗巴不得这样,说:“好吧。”说着,她一屁股就坐在了草坪上。
高岩也坐下来,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条毛毯铺在园田早苗的身子下边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弄点儿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园田早苗目光恍惚地望着高岩说:“你去吧。”然后闭上眼睛就昏昏欲睡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她醒来时,高岩正拿着一块烤熟的兔肉在她面前晃着,说:“上等野味……请品尝。”
园田早苗用鼻子闻了闻:“好香啊!”说着,她一把夺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她觉得这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美的野味,开心极了。
吃过晚餐,高岩和园田早苗都静静地躺在草坪上,好像在回想着往事。傍晚时分,往往纹风不动,空气也显得闷热潮湿,溪水也因为四周的环境安静下来而淙淙有声。
园田早苗看着这清凌凌的流水,听着这悦耳的水声,突然大喊:“我要洗澡!”
高岩被吓了一跳,他愣愣地坐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洗澡!”园田早苗又大声重复一遍。
没等高岩再说什么,她就跑到河边,背对着高岩脱下衣服,然后跳到齐腰深的河水里。
高岩在并不远处看着她,感觉她就像本属于河里的一个银亮的尤物,又重新回到了河里,不禁有些悚然。
园田早苗站在水里,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满满地捂在胸前,冲高岩喊:“你也下来洗吧。”
高岩仍傻傻地看着她,好像没有意识地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园田早苗突然伸着双手喊:“救命啊——”
高岩这才回过神来,他以为园田早苗即将溺水,便三步并作两步跳进河里,抓住了园田早苗的手腕,吃力地把他拖到岸上。
其实,水性很好的园田早苗根本就没有溺水,只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在自己危险的时候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她被拖到岸上后,仍装作昏迷不醒,想看高岩下一步还怎么办。
高岩摇了摇她,叫了叫她,她没有任何动静,便断定她已经昏迷,需要及时做人工呼吸。
当他慢慢俯下身去,嘴唇就要与园田早苗的嘴唇相碰时,园田早苗突然醒来,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高岩意识到她在捉弄自己,便挣脱开她的手臂,回坐在火堆旁,默默地、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女人。
38
大召威弘领导的这支逃难队伍,行色匆匆,归心似箭。远远望去,泛着土色。队伍混杂不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瘸子、瞎子、还有哑巴,几乎啥人都有。扛行李的,提着包的,挎着篮的,背孩子的,满脸的肃穆、凝重,不时用一双白眼溜着四周,互相之间却很少说话,只是一味地低头赶路。孩子们瞪着惊乍乍的双眼,跑跑停停,紧跟大人的步伐。看见了中国人,或者听到一声狗叫,甚至一声中国人的咳嗽,他们就慌忙地向大人的堆里扎,拽住母亲或奶奶的手,寻求保护或安慰。
是的,这是一支只顾低头赶路的队伍,就像一群匆匆奔回自己领地的山羊,路旁的一草一木都让他们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