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法子?”四凤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直视着于天任那双苦恼的眼睛,“一百个大洋,你有吗?”
“我——”于天任不敢直视四凤的双眼,羞愧地将脸垂下,“我没有。”
“哪还有嘛好说的。”
四凤的话音里暗含着讥讽,于天任不傻,他听得出来。
“你闪不闪开?”
于天任像块木头,一动不动。
四凤扭脸对长生冷冰冰的说:“你是穿官衣儿的,现在有人拦着门,不让大姑娘走,分明有调戏良家的企图,你难道就不管吗?”
长生面露尴尬,他很难想象四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还是他熟悉的四凤吗?
“小天儿,把门闪开,让四凤出去。”
娘发了话,儿子不敢不听。
四凤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几步便不见了人影。
“人的命,天注定,强求是求不来的。”老太太对于天任和长生说:“你们已经尽力了,小二子能够体谅你们,你们不必在心里装着负担。记得我还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我家老太太跟我说,面对死亡只能目送,而没法子挽留。要是小二子的命够硬,还不该死,他就一准儿死不了。可要是他的命数到头了,你们再如何挽留,也是挽留不住的。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吧。”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老太,大字认不得几个,居然也能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来,不得不叫长生感到敬佩。
长生在离开于家之后,蹲在黑暗中掩面大哭了一场,他恨自己没有能力挽救好朋友的性命,更恨自己叫四凤看不见希望。
等他站起身后,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也要像局长那样,一晚上输掉十年的薪俸,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的确,在以后的日子里,以前那个从来不忍心拿穷苦人“孝敬”的长生,开始变得不那么仁义了,不管是撂摊做小买卖的、还是当街尿尿的,凡是被他盯上的,就必须要拿一角钱“孝敬”他,不然他就不让人好过。
半年之后,瘦成一条的长生终于在白米白面的滋养下变得丰满起来,他照了镜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如此英俊的一个帅小伙儿。
他的人不但英俊了,嘴皮子也磨练的利落了,眼睛里也多了精气神儿,他的人生似乎开始变得顺风顺水,很快他就从三等巡警提升为二等巡警,也正是因为他俊美的五官能讨局长的欢心,局长指名给他留一个督巡的名额。
不久后,二等巡警李长生摇身一变成了李督巡,局长将自己的配枪送给他,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好干,将来我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这句话叫李督巡很是受用,他开始不屑拿那一角两角,而是定下了最少一元的价码。一天下来,他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少说也有了几百元的进项,拿一半孝敬局长和几位上司,再拿一些跟那些警士、督巡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余下的,则买房置业,让苦了半辈子娘过上了优裕生活。
怪的是,任由媒婆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子,他始终做不到对哪一户人家的姑娘有半点好感。
李长生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始终放不下,也许,只有等什么时候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放下的时候,他才肯娶妻生子。
每天夜里,他都会将局长送给他的那支德国造的小短枪认认真真擦拭一遍。他的枪法如今可称一流,足能打下天上的飞鸟。自从他用这支枪击毙过一个逃犯之后,他开始迷信这支枪可以帮他达成心愿,准能够打死那个给他心里堵了石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