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急,先静一静!”先前那名妇人在前打头,立刻高声安抚。
“秋娘。”柳飞雁按上她的肩膀,将人换到自己身后。
躁动的人群看到她,很快安静下来,自动地分出一条路,容她行走。她穿过庭院,上了台阶,一路摘斗笠,解蓑衣,走到厅里的地台上,面对面地看向所有人。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你们猜得没错,齐制台要江南路所有世族豪商募捐筹措赈灾银,这一轮需要四十万两。”
此话一出,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又要咱们拿钱!”
“对啊,明明四月才缴过一回,孙大人要了我那几间铺子的三成年利啊!”
“我的桑田和织坊现在还泡在水里,别说利润,我这半条命都要赔进去了,再从哪里找钱?”
“我们才调制好的那批胭脂水粉也彻底废了,供不出货,契金都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
“大当家,再这么任由他们勒索,我们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这些当官儿的简直欺人太甚,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干脆和他们拼了!”
“休说胡话!自古民不与官斗,五千临州卫不是吃素的,咱们拿什么拼?”柳飞雁喝道:“钱财再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命花才是关键。”
众人才将爆发过一轮,被她当头一喝,都先后息了声音。有人抬手抹眼睛,很快响起轻声的啜泣,混在雨里听不真切。
有人站出来,凄声道:“年前才提了一成的商税,除夕、元宵、上巳、寒食、端午五次节礼,再加个百花宴,就是铸币局造钱也没这快啊!大当家,您说咱们不偷不抢,一年到头一日不歇,就想做好生意图个饱暖,怎么就这么难呐?还不如洪水来时就跟着去了。”
“人生在世,哪儿有不难的?”柳飞雁说:“我还是那句话,有我柳飞雁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们,你们怕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咱们下一刻就一无所有,好好活着,也能从头再来,谁都不许再有轻生的念头!”
她缓了口气,语气平和下来:“对于各个衙门的勒索,大家都忍无可忍,我也一样,日后也不打算再忍。但这一次不行,这次捐献的钱并非是送给齐宗源孙妙年等人,而是用于购买赈济粮。”
“太平大坝决堤,洪水淹了大半个江南,是天灾,咱们谁都无法预料,哪怕造成了损失,也无需因此自责,而是要想办法一起度过难关。再论起难处,咱们难吗?难。但咱们尚能站在庄子里说话,有存粮可吃,家人也都在身侧。而许多老百姓,洪水冲垮了他们的家,冲走了他们的亲人,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靠官府一日两碗米汤吊着命,还要受官府的驱赶折磨,不比咱们更难?”
“他们都是咱们的父老乡亲,生长在江南,就一定买过咱们的货,滴水的恩也是恩呐。如今天大的难关在前,官府拿不出钱,咱们若是不捐,难道就看着他们饿死么?就算你我真能狠下心袖手不管,那日后江南没了人,咱们的货卖给谁去?诸位,纵使我柳氏商行能走遍大宣,但咱们到底是江南路的人,咱们的根,长在江南的土地里。”
她字字发自肺腑,未说完就已摧断自己的肝肠。
沈亦德要她提点她手底下的人,但这些当官儿的根本不了解她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对故土的眷恋与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