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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袋嗡嗡地疼,眼前现出一片模糊的重影,仍要借力拼命往车外爬,差点直接栽下马车。
贺今行眼疾手快地托住他,回头向江上看去,红衣不见踪影,柳逾言应当已经上了头船。
头船宽敞的甲板上,柳飞雁盘坐于地,面前摆着一方棋盘。
而与她对坐的,却不是钱书醒。后者靠在船舱檐下,最先与她打招呼。
“许、轻、名,”柳逾言却没理他,如被当头棒喝,几乎失声一般喝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青年人落完最后一子,才站起来,“多谢大小姐传信来,让轻名等上一等。”
他拱手一揖,惊落满身风霜。
从广泉路到汉中路,从东海畔到稷州平原,距离之遥远,令他不得不日夜兼程。
“我是要你回淮州救命,不是让你来这里!”柳逾言竖眉冷笑,锐利的目光斜着划下,定在那个白了头发的身影上。她瞬间忘了所有的质问,想叫出那个字,一时却又没敢。
“不关许大人的事。”柳飞雁在棋盘上放了两颗棋子,而后才看着她,温柔地说:“阿言,别意气用事。”
“大当家。”柳逾言三魂七魄好似去了一半,一步一步地向对方走过去。
雨丝捻成珠落下来,将她的袍袖裙摆全部慢慢地压在甲板上,最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跪在妇人跟前。
柳飞雁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带着笑意轻声说:“为娘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你早早地来到这个世界,陪伴在我的身边。”
“阿言一直都是我最骄傲的孩子。”妇人慢慢地垂头,抵上女儿的额头,然后闭上眼,任头颅滑到对方肩头。
许轻名一直注意着她们,见状叹道:“大当家慢走。”
钱书醒也长叹一口气。
“……是我贪心,是我不知足,是我将商行拖下深渊。要报应,也该报应在我。”柳逾言对其他声音毫无所觉,抱紧了这具再不会醒来的身体,喃喃自语。
天空中闪电刹闪,惊雷骤响,她忽地浑身一颤,下意识叫了一声:“阿娘。”
话出,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将阿娘的身体平放在甲板上,然后站起来,看向许轻名,再是钱书醒。
“杀了他们。”她平静地说。
柳三尺守在距她只有一步的距离,闻言单膝跪下。
“你不肯?”柳逾言垂眼看着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愤怒,“果然是你。”
“秦大人对属下有恩,不能不报。”柳三尺仰头回以注视,声音却放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四目相对半晌,柳逾言闭了闭眼,“早在你第一次违逆我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柳三尺沉默不言,任由对方抽出自己挎在腰间的刀。
“今日,总要有人给我娘陪葬。不是他们,就是我。”
却听一连串脆响,一排铁爪抓上船舷,眨眼间,便有几人顺着飞索攀上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