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书房之中,陈济的话却也好似唤起了温怀仪久远的记忆。
好似,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彼时江铉那个胡女妻子死了,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陈济还在自己面前提及了这件事,还让温怀仪对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江铉是个忠仆,这么个忠心耿耿仆人家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陈济自然是要嘘寒问暖,费些心思。
这说明陈济不但会做人,而且念旧情。这样孩子长大了后,必定是能得人心。
不过他只是内心称赞陈济,却并没有打算去理会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情本就是一件无解之事。
若不是陈济又提及了当年之事,他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了。
可陈济却并没有忘记,他缓缓说道:“从此我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为了达到目标,牺牲那么一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再来便是,只要有足够筹码,无论你做了什么,别人终究也是会选择容忍、妥协。”
“那么现在,温公也应当学会知情识趣,更要学会妥协。典狱司是天子耳目,你有这个机会表忠心?落在朝廷眼里,也不过是首鼠两端,摇摆不定墙头草,是绝不能容下温家。何不与我共博富贵?这‘不慎’被典狱司寻到的名单之上,则必定会有温公你的名字。”
说到了这儿,陈济甚至很轻柔,很惋惜似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总是不愿将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之计用在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身上的。”
他这样子说话,仿佛很可惜,亦很惋惜。
可是温怀仪听了,竟隐隐有一些绝望。
这个温文尔雅的陈济其实是个疯子,可笑的是自己痴长他许多岁,竟拿陈济无可奈何。哪怕他跟陈济并没有在同一条船上,可是如今他已经下不去了。
然而温怀仪的心中却是仍有许多的不理解,他终究忍不住说道:“你收买典狱司地方的卫所并不稀奇,可是,典狱司司主苏炼为何会跟你沆瀣一气?难道,他也想要造反?”
陈济叹息似说道:“他造反又有什么好处?他只是需要有人造反。你看如今四海升平,有几个负隅顽抗的恶匪也已经被剿灭,就连边关也安宁许久,久无战事。既然是四海升平,自然是马放南山,陛下身边之鹰犬也不得不安顺乖觉,好好做人了。”
“你看如今,别人都说苏炼克己守礼,他名声也不差。可作为陛下身边的密谍头子,他需要一个好名声吗?这难道算得上一种称赞?这终究不过是一种自保。”
“当初苏炼上位,雷厉风行,他其实得罪了许多人。那时几个京城勋贵子弟恣意妄为,戴着面具杀了好些百姓,还将人家屋子烧成白地。苏炼使了手段将之处死,从此这些权贵子弟都不敢在京郊放肆,个个夹着尾巴做人,显得乖顺极了。”
“是这些勋贵子弟做出丑事,大人们自然不好明着跟苏炼计较,可这仇却记下来,这样的仇还很多。只要苏炼稍有疏忽,行差踏错,那便会万劫不复,被整得粉身碎骨。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过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需要权力!一种比现在大得多,甚至可以便宜行事的权力。别人说时势造英雄,我看是英雄造时势。只要天下大乱,典狱司就会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权力,甚至得到陛下前所未有的器重。你说他,愿不愿意看到鄞州落在我的手中?”
“不过等我得了鄞州,我跟他的关系就会变得很是微妙。到时候,我们也未必还是朋友了。”
这些话简直是令温怀仪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有几分绝望。
这是怎么样一个缜密计划,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可怕计划!
有些人就是如此可怕,天下苍生也不过是这些人的踏脚石。
便算是血流遍地,这些人可会在乎?陈济和苏炼一样,都是这种冷血无情的妖物!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阻止了!这血色的雾已经笼罩了整个鄞州城,很快就会将这里吞噬掉。
然后温怀仪似想到了什么,他顿时反应过来,忍不住质问:“你说鄞州城很快就落在你手中,你举事就在近日,可你跟阿缇即将成婚——”
温怀仪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不好意思立马道出来。
可他虽未说出来,陈济却如他心意,回应了他的猜测。
“我与阿缇成亲那日,满城名流皆会前来观礼,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温青缇听到了这儿,她终于身躯轻轻一软,就这般靠在了墙壁之上,整个人如脱力了一般,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她忍不住流泪,泪水哗啦啦的从她脸颊滑落。
然后温青缇把手帕塞入嘴唇里,这样狠狠咬住,使得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些秘密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了。
她以为自己了解陈济,爱惜陈济,甚至懂得陈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