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会寺的这日,下起了小雪。
如今京城中,没有人再敢当着人的面说含璋的不是。
当初福临命吴良辅的人鞭挞的那些人,他们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是那痛却留在了心上,留在了记忆中,时刻叫他们谨记,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不容许被人随意诋毁污蔑的。
福临要为含璋树立好名声,要不许人议论她。
恩威并施,方能周全妥当。从海会寺里走一遭,将那名声做足做实了,就会有人顾忌着佛祖降罪,不敢再言及皇后万分之一了。
就如同那个时候,皇太后认通玄教师汤若望为义父是差不多的道理。
帝后摆驾海会寺,天子近臣宠臣都跟着一道来了,在外殿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
含璋只当是来走个过场的。为她的身份镀一层金,为她的行为进行合理的解释与安排。
海会寺的住持憨璞禅师,也成了福临的工具人。
至少,在见到憨璞禅师之前,含璋是这样想的。
佛堂静室,含璋端身坐在榻上。
她焚香沐浴,需在这里斋戒三日。本来是她一个人在这里的,福临不放心,把规矩改了,他也要陪着她在这里。
明。心。开。悟的皇后娘娘,需与憨璞禅师论道。这三日过后,皇后娘娘的名声,便会随着佛门传扬四海了。
“本宫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场的。没想到憨璞禅师这样认真。”
含璋坐在首座上,福临陪在她的身边,这好似是第一次这样。
含璋是绝对的主角。她也很有这样的自觉,并不觉得福临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福临屈居在侧位有什么样的不对劲。
若是外头的臣子们瞧见了,怕是要大惊小怪的。可他们不是瞧不见么。
也就只有一个憨璞看见了。但佛门中人,轻易不开口评说俗世之事的。
他面前的可是大清的皇上皇后,他也没有这个资格说什么。
不过见面之后,含璋对憨璞的说辞很有些不满,她直接就指出来了。
“既然说的这么认真。那本宫也辩一辩吧。”
“禅师方才说,经过此番,本宫之名可随佛门名扬四海。这话不妥当。本宫是大清皇后。本宫明。心。开。悟,受佛。祖。点。化,也因为本宫是皇后。国朝有皇上,后宫有皇后,何须名扬四海。这是伦理纲常,世人皆知。”
含璋是不愿意被佛门反向捆绑。
汤若望当年也是想这样。不过没怎么成功。倒是朝廷将他所用了。虽招致了一帮子人暗中不满,攻讦打击,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没有撼动过西洋历法的地位。
含璋也是如是想。福临与她,可以把佛门当做工具,却不可以被任一佛门捆绑。否则的话,只怕遗患无穷。
眼前的这个憨璞禅师,怕也是有些心思的。
虽然福临应允了她,绝不出家,绝对跟佛门保持距离,但是含璋还是不能丢了这份警惕之心。
要知道佛门里对福临,是兴趣深厚。就冲着他读过的万册佛书,在他们成婚之前,福临经常与僧侣们论道南海子,含璋可以肯定,佛门中人,总会有些狂热的信徒,想要将福临度化成他们中的一员的。
历史上就已经给过含璋答案了。不是吗?
含璋对他们,不可能全然的信任。
憨璞沉静道:“檀主所言甚是。此间南边离乱,朝廷事忙,小民事难。僧侣一道,深入山间,穿山入林,教化有缘人。四海之内,檀主的名声,山巅亦有回响。”
含璋笑了:“你不懂。大清迟早一统海内。哪怕寸板入山下海,所到之处,也都是大清的国土。僧侣丈量土地,走遍万方,也走不出大清的国掌。除非,你们当真背井离乡,去了别处度化他乡万民。”
憨璞的目光亮了一瞬,然后恭敬给含璋行礼,又给福临行礼。
含璋转头望了望福临,福临对着她浅浅一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就正经坐好了。
这倒是真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