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晴这样一说完,顿时自己便醒悟了过来。是了,她的丈夫一定是没能将她给认出来,他一定不知道她是谁,毕竟她现在这副鬼样子,恐怕连她的爹娘都已经将她认不出来了,她的丈夫又怎么能将她认出来,若是长生知道她是谁,一定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道一冷笑着看聂晴笨拙的坐在窗前对着水盆吃力的打理着自己,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动弹一下肯定钻心入骨的疼,再加上如今伤口沾了水,她又想将自己清理干净,可想而知该是有多难受了。就到这儿吧,他也不想再在聂晴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更多,当初害了聂秋染也有聂晴的原因,不过她到底已经得到报应了。道一一想到这儿,顿时便冲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的聂晴道:“慕长生来过了,他给你带来了这东西。”道一说完,拿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里头传来叮叮铛铛的响声,倒像是铜钱与银子混在一块儿时响声般:
“他认出你来了,不过他说自己现在已经是有家有口的人,为了家里的妇人,他不能再过来,你知道的,他的夫人现在已经怀了身孕,可不敢出什么差错,毕竟那里头装的可是他们家的后代。”随着道一的诉说,聂晴的动作顿时僵了下来,道一却不管她心头在想什么,又接着道:“他只能给你这些银子,他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所以给了你一些银子,让你以后好自为之。”道一说到这儿,这儿顿时笑了起来。
他看到聂晴的身体开始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双眼已经往外翻着,整个人精神有些恍惚,半晌之后才尖叫了一声,猛的将自己面前的水盆一下子掀了翻开来:“不!不可能,不可能,长生没有认出来,他若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不管我,什么好自为之,我不好自为之,我不……”聂晴嘴里不住哭诉着,但道一这会儿哪里还管她,聂秋染死时恐怕比她的心境还要绝望十倍,就是这个恶毒的妇人,害死了主公唯一的血脉,她有如今的结局,还不够!
聂晴不想死,可惜天下之大,她已经无处可去。连在她心中一直以来对她忠心耿耿且又极为喜爱她的丈夫如今都变了心,聂晴痛苦到极致的时候,险些好几次都恨不能想死,但也只是险些而已,她到底不敢死,她到底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聂晴心里只能暗暗的恨道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她靠不住的,她便想到了以往为了自己而永远痴迷的陈小军,聂晴当下决定想去看看陈小军能不能收留自己。
在她看来,陈小军以往对她百依百顺,痴心的程度不在她的丈夫之下,她当下便决定要去找陈小军。道一也由着她,不到黄河心不死,这聂晴不知哪儿来的自信,真当自己是个万人迷不成,既然她要自取其辱,自己也可以由着她,让她尝尝那种绝望的滋味儿也好。
果然不出道一所料,陈小军面对聂晴时,甚至比起那个慕长生还要不如,他甚至脸上露出震惊与害怕厌烦的神色来,看聂晴的目光中带着不敢置信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这种眼神大大的刺激到了以往一向自尊心高傲的聂晴,当下恨不能与陈小军同归于尽才好。
只是这一次道一不用她出手了,道一这一趟回来并不止是完全折磨聂晴而已,他还带了罗玄的命令而来,他想要投靠在罗玄门下,替聂秋染报仇雪恨,所以他为了投靠罗玄,答应了要替罗玄办一件事以证明自己,这件事情,便是将陈小军抓回去。
对于陈小军的被抓,聂晴好像高兴得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她一天只看着陈小军,与他不住对骂,道一并没有杀了她,由着自己动的,远不如罗玄动手来得痛快,他一路带聂晴回去时收拾聂晴的法子,都是罗玄出的主意。这趟他是要将聂晴二人都带回去,让罗玄处置了。
再次见到那个恶魔一般的人时,聂晴险些没有吓疯,她想起了孙氏的下场,以及那个圆滚滚的头颅,这会儿害怕得无以复加。但罗玄并没有杀她,反倒是以另一种聂晴更加从骨子里害怕的方式来折磨她。
罗玄喂了她不知道什么虫子,将聂晴装在一个坛子里,她好像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长出古怪的植物来,她甚至更时常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里有不少虫子在钻来钻去,她能闻到自己的身体腐败后发出的臭味儿,她如同一个种在坛子中的植物般,而且还是一个长了虫的植物,整天便停在那儿,动弹不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能看到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陈小军时常发出嚎叫的声音,可惜后来他好像认了命,又好像是熬不住了,被人带了出去。
他被丢到了哪儿,聂晴不知道。她对于现在的生活已经有些绝望了,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两条手臂变成了好像植物根须一样的东西,可就这样,她还能思考,还能活着,就是想变成鬼投胎,对于她来说,都好像变成了一种奢求。
以前的时候聂晴对于别人都倒霉了,而自己却能好好儿的。把对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让别人生便生,让人死便死,那种感觉极好,可她没有料到,有一天,这样旺盛的,原本该由自己作主的生命,也有轮落到由着别人来决定生死的时候,她甚至连想死,都不成。
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得特别的慢,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的虫子原因,聂晴也不用再吃喝,她就这么熬着,好像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般,终于那个头一回见面时,让她觉得惊艳却又害怕,后来还觉得厌烦恶心的罗玄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聂晴此时浑身长满了青绿的青苔,不是她的错觉,她的手臂真的变得像树枝一般,她的脸色透着青绿,上面长满了绿毛与疙瘩,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些腐败了,眼珠灰黑,浑身透着一股腐烂后的血腥味儿。她就是看不见自己的形象,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不好。
“她还活着?”罗玄的声音响了起来,聂晴像是隔了一辈子才重新听到这样的声音般,她刚刚眼珠微微动弹了一下,这会儿听到罗玄的声音,她再也忍耐不住,努力想喘起气来:“杀了我,杀了我。”她知道,自己其实若是想再度成为人已经不行了,没想到她聂晴,一直想当人上人的聂晴,竟然也会有软弱到想求死的一天。
“还活着。”另一个人也觉得十分诧异,听到罗玄问话连忙便道:“奴也觉得诧异,此人以身饲养蛊,奴将其身体变树,她不能动弹,可确实还活着,眼珠能动。”刚刚他甚至更好像听到了聂晴在努力想喘气的声音。可是那怎么可能?她身体里全部是被温养的蛊虫,她已经中了蛊虫十几天了,恐怕肚腹中已经没了内脏全应该成了虫巢才是,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罗玄笑了起来,他蹲下了身来,与聂晴那双灰败的眼珠对上了,一边伸手扯了扯一旁她身体上长出来的绿苗,心中也觉得有些诧异。聂晴的身体都已经在做为尸体腐败了,而她人还活着,这实在是让罗玄太过吃惊了,这些年来办过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还是头一回遇着生命力这样顽强的,幸亏当初先逮着了她,处处将她逼到绝境,又利用慕长生等人刺激到了她,否则这样的人若是放了她归去,说不定往后罗玄自己都有可能被她报复。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聂晴这样的人是丝毫不能再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恐怕有可能阴沟里面翻船,落个聂秋染那样的结局。终日打雁,却最后被雁啄瞎了眼睛。
罗玄一想到聂秋染的结局,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厉害,那是一个厉害的老对手,甚至有时让他都好几回感受到了威胁,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却偏偏是个傻的,先是被皇帝算计,一面想要用他来对待自己,一面却又怕把握不住他,因此故意给他高官厚爵,故意将他堆得高高的,甚至有意想封他为王,在大庆朝,这般的荣宠可真是这几百年来的独一份儿了。
但正德帝那老东西不愧是老奸巨滑的,卸磨杀驴的事儿他干起来炉火纯青,他怕自己将聂秋染捧起来,往后使他成为一个大庆朝的后患毒害,又怕他位高权重之下生出什么不臣之心,甚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因此一面给聂秋染大肆封赏,一面又给他加官进爵,使他掌了不少连太子都不曾享受到的权利之时,还一面悄悄给他下了绝育药,从一开始聂秋染受他重视进朝为官之时,恐怕正德帝便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因此一步步慢慢部署,当面对聂秋染亲热有加,甚至十分赏识,成为了他的知已者,一面却又背地里给他捅了刀子,让他一辈子再难有孩子。
也幸亏当初聂秋染中药还轻时早早的有了一个女儿,否则后来恐怕真的要落个半点儿血脉不留的地步。
从这一点来看,正德帝做事可不比他这个人人都称为人屠的杀人魔好到哪儿去,人家那干的可是见血封喉的事儿,直接给聂秋染权力,又绝了他的子嗣传承,让他以后没办法生儿子,可真正是绝了人家的根,更是让聂秋染临了到老,连个儿子都没有。往后死了,连个烧纸叩头的人都没有,正德帝可比他狠多了。
难怪到最后时,聂秋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那个表情,现在想起还令罗玄觉得愉悦。
一心想要效忠的正德帝,在聂秋染看来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不止是一个一国之君该受臣子敬拜的皇上而已,他甚至对于聂秋染来说,更是有恨不能为知已而死之心,却没料到最后自己却只是成为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旗子而已。那样的滋味儿一定很不好受,否则最后聂秋染不应该是那样一副万念俱灰的神色,甚至可以说他是自己动手而求死的。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聂晴的好算计,好安排。一个妇道人家,竟然也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是她是聂晴,若不是她当初顶了自己恩人之名,若不是她害了自己的恩人,这样做事心狠的娘们儿,心肠不输自己的妇人,罗玄甚至都有些不想杀她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