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偏厅安静得很,丫鬟婆子被打发到窗外的回廊上,门窗紧闭。
莫颜稍微挪动下身体,盯着窗边一盆绿菊看了半天。绿菊品种珍贵稀有,是大越的藩国进贡而来,万俟玉翎那边分得两盆,全部送到御史府。吕氏爱花草,怕莫颜粗心大意,特地要到正院来,每日里闲暇侍弄着。
吕蓉跪在地上,半晌不曾起身,她咬着嘴唇,其实回到西南也好,在那里生活十年,无数狐朋狗友,呼朋引伴,赌场酒楼,逍遥自在。可是,在见到季宝珠之后,吕蓉立刻有了新想法,她讶异自己竟然如此坚定。
“吕蓉,你真是好样的!”
姜氏沉着脸,沉默良久,最后被气得哈哈大笑,眼里流出了眼泪来,她眯着眼睛,斩钉截铁,“别想那些用不着的,必须跟着我和你爹回西南,回去之后,马上嫁人!”
姜氏没有标准,只要是男的,活的即可,作为女子,不嫁人哪里来的子嗣?她和吕志健在,吕蓉身上并无亲事,官家嫡女,哪有自梳的!
“娘……”
吕蓉瞬间崩溃,她知道娘是为她考虑,也知晓女子不成亲说不过去,可是她就是不想勉强自己。
“娘,姑姑,为什么女子一定要成亲,和不爱的男子孕育子嗣?”
吕蓉想不通,盲哑婚嫁,很多女子在婚前从未见过未婚夫,还有很多订娃娃亲的,若是有了心上人,凭着一纸婚约,就要和意中人劳燕分飞,不是很可悲么。
没有爱,只能在床上躺尸,等着交配,和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吕蓉总觉得自己就是男子,和同性别躺在一张床上,简直不敢想。
“什么情爱,都是虚的,我就是太惯着你,让你听了那些戏班子唱戏!官家嫡女将来要做当家主母,要的是地位和权势。”
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地位,男子的爱能有多久?哪个男人不纳妾?情爱这些都是唬人的,只有那些小妾喜欢挂在嘴边上,哄男人开心。
“不嫁人,没有子嗣,你死后进不去吕家的祖坟,想当孤魂野鬼?”
姜氏觉得吕蓉的想法荒谬,就算不喜男子又能如何?谁不是嫁人生子然后过日子,海誓山盟,最后都是自己打脸,当年吕志也说过爱,可是后院还是三个小妾,这不,现在有一个正怀着身孕。
吕氏要更开明一些,将心比心,若是莫颜告诉她不爱男子,她也会如姜氏一般,或许表现得更为激烈。当娘的,希望儿女幸福,尽量找一门好亲,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的日子过的好,都靠自己经营。
作为高门,联姻是为了利益,不卖女求荣已经算是有良心的爹娘。吕蓉长得明艳,为人爽利大方,只是一时不开窍,钻了牛角尖罢了。
莫颜见场面僵持不下,作为小辈,她插不上话,这层窗户纸早晚会捅破,偏偏选了这么个时机,她不该带着表姐去季家的。
季宝珠的身体状况是隐秘,莫颜会保守秘密,这种情况,身体的雄激素不足,可能无法作为正常男子行房。最重要的是,季宝珠根本没有对吕蓉有任何心思。
“人死了不过是黄土一把,有没有人烧纸祭拜,我怎么知道?”
吕蓉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她许多年没有哭过,就算是和人打架,头破血流都没皱过眉头,她会哭,愧疚的成分居多,觉得对不起爹娘。
“蓉丫头,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女子的命啊!”
吕氏见状,拍了拍姜氏的手,对着下跪的吕蓉道,“你喜欢女子,这是个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吧,以后找个好人家,夫妻相敬如宾,这样的日子也和美。”
“姑母,我只是不想和寻常女子一样罢了。”
吕蓉长跪不起,她从前想过嫁人,尝试和那些官家子弟在一起,可毫无感觉,她就是女子的身体,男儿心。
“吕蓉,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是吕家女,吕家是书香门第,万万不可做出有损清名的事。”
什么都可以商量,但是不嫁人万万不可,当年姜氏从淮南远嫁京都,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为此还被罚跪在祠堂,她和表哥情投意合,无奈淮南姜家禁止表亲结亲家,这是组训。
从淮南上京,姜氏哭了一路,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女时候那点念想早已经消失,她甚至不记得表哥的模样。姜氏内心责备自己,因为平日监督两个儿子读书,处理府上事务而忽略对女儿的管教,以至于吕蓉现在十分叛逆。
“娘,女儿不想认命,想顺应自己的心意。”
吕蓉觉得自己根本没回头路,就算将来季宝珠成亲,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反正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嫁给男子。
姜氏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她了解吕蓉的脾气,再说下去,万一吕蓉想不开离家出走,更不能解决此事,她采取缓兵之计,挥了挥手,故作犹豫地道,“让娘考虑考虑。”
吕蓉以为有门,拉着莫颜出门,张口闭口都在打听季宝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