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山多,开出的大多都是小路,此番周遭处处留有杂乱痕迹,偶见青田帮帮众巡逻,神色也十分紧张,显然被三江六省的绿林道持续试探调动得精神疲惫。季卷与父亲攀上一座山头,往下望去,竟见一支穿着青田帮短打的五人小队,浑身狼狈,穿行在茂林中,身后正缀着数百位绿林人,似是恨极,无论林路如何难走也不放弃。
再定睛一看,季冷方寸大乱,只见那五人间为首的是位黄衫妇人,惯戴在头上的小帽歪斜,连神气的翠羽都被冷箭射落,顾盼间神色惶恐——不是他坐镇总舵的夫人又是谁!
他大急之下,一句“青桐”已冲到嘴边,人也即待冲下去,却被季卷在旁一拉,睨来一眼,像在嘲笑他急到连这点情况都分不清。他倒是相信霍青桐若落难,季卷定然急迫不下于他,此时见她镇定如常,再仔细分辨,便也不禁暗笑自己的心急。
霍青桐速度压得快快慢慢,等追兵聚做了一团,立即一扶帽子,长根翠羽重新弹起,同时追兵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三部前压!”
于是山坳之中,数百队列俨然的青田帮众自东、南、北三面压来,山呼海啸,宝刀霍霍,竟是禁军冲杀的气势,看得松散的江湖人立时慌了神色,左顾右盼,只觉唯有西面霍青桐方向并无追兵压来,便纷纷将此当做突破口,发了狠地往她面前冲。
霍青桐嫣然一笑,带着自己小队,忽而侧身让开,便见有无数支火箭尖啸而来,箭头带有硝石,触之即炸,众江湖人被霍青桐吸引住了注意,等发现那些火箭为时已晚,纷纷中箭,硝石立时轰然爆响,在这唯一生路处死伤的江湖人,反倒比其他几面更多。
西面的突变早在青田帮料定中,此刻另外三面反倒成了防止有人逃脱的守卫,刀剑齐出,也不留活口,将围困中的江湖人齐齐解决。那领了三面队伍的首领收拾完残局,磨磨蹭蹭地走到霍青桐面前,摘下面具,脆生生道:“师父,我这战略排布如何?”
“你的战略就是把你师父送到前面去当饵?她宠你,我可不宠,小心我晚上偷偷把你丢进瘴气林!”季卷笑嘻嘻接话,自山头飘然而下,首先抱住霍青桐双肩:“可把我担心死了!”
霍青桐年岁虽长,气度比起过往更加俨然,却仍是不习惯被人直言相待,闻言扭过头去,轻叱:“你看不出端倪才是怪事,还会担心?”
季卷大笑:“我的确不担心,倒是我们季帮主当真急了,差点就要跳出来以一敌百了!”
正跟在她身后往下走的季冷闻言僵住,支支吾吾,本想为自己分辩两句,却听嘲笑声越来越大,先只自己女儿,后面霍青桐的徒弟、与一众青田帮帮众都嘻嘻哈哈起哄地笑起来,最后就连霍青桐也忍不住,满脸晕红,抿唇一笑。
笑闹之后,霍青桐与自己徒弟温趣、女儿季卷并排往总舵回去,同时说:“这番三江六道的袭扰,帮中虽有布置,却没想到他们竟对普通人也下得去手,最开始时,疲于防卫,的确陷入了一段时间被动。”
“那段时候,我差点都想回老字号温家借人了。你说青田帮已扩张到极限,结果福建山野那么多,帮众散落出去,根本不够用。”温趣向季卷抱怨,却也知道对于一路之地而言,青田帮的体量的确无法再加扩张,于是愤愤道:“都怪这些绿林道,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季卷“唔”了一声,问:“所以后来你们想了个办法,把他们集到了一块?”
“这事还得感谢‘混江龙’‘过山虎’两道匪帮,纠集数十个道上高手攻打总舵,冲突中才知道,他们是听传说总舵有黄金,才一门心思往里攻。”温趣绕着头发,道:“既是求财,那自然好办。于是师父主办,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搬出几大箱黄金洒在总舵地上,于是那些骚扰平民的绿林人,忽然就只知道往总舵钻,再也想不起要为难别的人了。”
霍青桐点点头,道:“青田帮虽以军队标准训了队伍,毕竟少有见血机会,此次也算难得实战机会,便安排趣儿统军,来日北上应敌,就更有底气。”她叹一口气:“你们在京城究竟怎么惹到了六分半堂,启用三江六道,这么大的阵势?”
“哪有惹到?明明还谈成了生意回来,以后珍珠生意,大头得交给他们挣钱。这三江六道里,也没有六分半堂的堂子在其中,连江南霹雳堂的人都没有,你怎么能说这是六分半堂的指令?”季卷油滑道。
霍青桐白她一眼,说:“你心里有计较就好。”
季卷笑嘻嘻:“当然有,现在我们要和全武林拥护的六分半堂公开对垒,分量可还太轻,不然我干嘛非要给他们让利,做出副蜜里调油的样子?不过六分半堂归六分半堂,霹雳堂归霹雳堂,霹雳堂惹到我,那我自然也是要反击的,相信六分半堂一定明辨事理。”
几人说话间,已从连绵大山里钻了出来,来到总舵附近。季冷本跟在几人身后温柔微笑,靠近总舵时,忽地心血来潮,神功示警,表情瞬间凝肃,冲身往总舵内掠去。
季卷一愣,虽未察觉有敌,已急急扯着霍温两人后撤,自己再身形电射,跟在季冷身后,越过九尺高的墙垛,往舵内正堂而去。她一面往前,一面拔出腰间长剑,已随时准备好借地势使出“天外飞仙”一剑,正做这打算时,便见自正堂大纛之上,一道雪亮剑光匹炼般降下,堂皇似天裂降下辉光,不及任何人反应,迅疾地刺进正从堂内身形急退的两人的咽喉。
季冷脸上神情立即缓和了。季卷更是缓和。她不仅缓和,甚至有些兴高采烈,手上剑又塞回鞘中,跳到落地的白衣剑客身边,说:“师父,你出关了!”
白衣剑客并未第一时间理她。他低头看尸体。两具尸体。他注视尸体的眼神,竟比注视活人要更暖,他注视着尸体,寒星似的眼睛里露出种寂寥神色,似乎这两人一死,他活着的兴味,就又减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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