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杜云眼巴巴和送信的侍卫告了别,扭过头鼻子里喷出恶气,“绞尽脑汁才想了个借口,希望皇上老眼昏花不会细查。”他背着手,来来回回的走,气得不行,对孙晓和师爷道,“那兔子每天啃啃胡萝卜睡睡觉不行吗,不舒坦吗,你说他一只兔子还身兼数职,是闹怎样?”
孙晓给杜云揉的乱七八糟的官袍抚平,“大人别气啦,图哥心地善良嘛。”
“他善良?他整天欺负我,我一个书生,每天都在给他擦屁股。”杜云不忿死了,总不能见一个犯人可怜,就偷一个尸体吧,国有国法,还管不住他这个兔妖了。
师爷揣着手,老神在在,“修衙门的钱是图柏给的。”
图柏那点捕快的薪水才管个屁用,你杜大人是真不知道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吗。没了图大爷隔三差五的‘兼职’,那洛安城的衙门能修建的这么快吗,皇帝的拨款还不知道什么年月能送到呢。
一提钱,杜云立刻就怂了,还想狡辩几句,就听师爷又道,“上一次他发病是什么时候?”
杜云脸色微变。
时辰向晚,天边渐渐暗了下来,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脖子,凉意顺着衣领钻进身上,杜云觉得有点冷,搓了搓胳膊,低声说,“快了吧,小孙,你去买点酒备着。”
他话刚说完,就见师爷沉沉看着府衙大街的路口,道了句,“来不及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飞奔而来,急促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人攥紧缰绳,轻喝一声,在客栈前精准无误的停了下来。
杜云睁大了眼,“禅师是有…老图?他怎么了?”他问完才觉得是废话,图柏脸色苍白,紧闭着眼,额角的太阳穴微微凸起,清晰可见的浮现出隐忍的青筋,这症状不正是发病了吗。
千梵垂眼看怀里的人,长长的睫羽在眼底落上一层阴影,他没什么表情,却能清晰感觉到身上那股气定神闲没了,将怀里的人抱紧,“大夫随后便到。”
不知是说给谁听,声音放的又轻又柔。
“这…”不等杜云开口,孙晓先急了,眼睛使劲瞥他二人,图哥不能看大夫的。
杜云知他所想,递给他一个了然的眼色,“你去买酒,不用管了。”
孙晓不放心抿起唇,飞快看了眼僧侣怀里的人,大步跑开了。
杜云道,“不用大夫,禅师将他交给我就行,他这病您看着严重,其实没事,让本官来吧。”说着走上前去接。
千梵微微躲了下,面色发沉,“看过大夫再说。”
如果此时有人细看,会发现一向嬉皮笑脸好吃懒做的杜云额上竟也出了细汗,他竭力耐心道,“禅师没遇见过,其实真没事,您将他给我吧,我屋中有药,能治他的病。”
若非亲眼所见他站都站不住的模样,千梵就信了杜云的话了,况且之前图柏也状似病发几回,可那一回都没见过杜云拿出来药过。
“您就将他给我吧。”杜云急了。
千梵看也不看他,抱着图柏,静静等候大夫来。
见山月禅师打定主意不给人了,杜云心想硬抢也抢不过啊,正当他一个脑袋两个大打算求救师爷时,千梵怀里原本昏迷的人却说话了。
图柏额头抵在那人坚实的肩膀上,鼻尖下嗅到清冽的檀香味儿,他神志还未完全清醒,头疼的快裂了,脸上却一点痛楚的表情都没。
但凡有一丝意识,他都能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担心我啊。”他声音喑哑,很轻。
千梵诚实的嗯了声,低头看他,“看大夫。”
图柏动了动,不大习惯被这种方式抱着,努力让自己放松,歪过脑袋,眯眼懒洋洋说,“……放我下来吧,大夫没杜云管用。”
千梵抿了下唇,清澈的眸子一瞬间有点委屈,抬头看着把自己装成憨厚老实可信严肃的杜大人,实在想不明白杜云这个表情包是管什么用,他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仍旧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图柏轻飘飘踩着地,一手搭在杜云肩头,被汗湿的黑发粘在侧脸,衬得皮肤如雪般白,腰窄的一把就能握住,扯起唇角轻轻笑,“……听话啊,乖。”
千梵闭了下眼,看着图柏被杜云扶进客栈,上了二楼,带进了自己的屋中。
在屋门被关上的瞬间,千梵忽然看见图柏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目光恋恋不舍消失在了梨色门扉后。
如果跟上去,有些事他一定会知道的,千梵想到。脚下动了一步,又强行止住了,图施主愿意跟杜云进屋,不正是为了瞒住他吗。
千梵感觉自己的心浮躁不安焦灼难忍,他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静心修佛,怎么一时间这颗心开始静不下来了。
师爷问小二要了茶水倒上,客气道,“多谢禅师将图捕快带回客栈。”
千梵没说话,默默拨动手里殷红的佛珠。
事实上,杜云确实屁用都不管,他只是看着图柏满身冷汗,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然后在孙晓买回来酒时,给他灌了两坛烈酒。
图柏平常不喝酒,是好青年,只有头疼难忍时,借醉意压制疼痛。
烈酒胡乱灌了满肚子,从唇角流出来的酒水和汗水打湿他的胸口,头疼的让他睡不着、昏不过去,直到烈酒上了头,开始麻木他全身的神经,图柏这才恍恍惚惚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