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正纳闷,却见那少女足尖一点,飞身投入江面。
船夫目瞪口呆,慌忙倾身一看,只见浑浊的水柱自河底而起,如灵蛇盘旋空中,而那少女的身形宛如纸蝶轻盈,灵活穿梭于水柱的夹击之间。
这水柱里藏着无妄河特有的一种妖物,名为七情虫,顾名思义,便是以人的七情为食。因无妄河毗邻六欲仙都,这里不禁七情,欲念杂重,便吸引了不少七情虫来此定居觅食。
这妖物常年隐匿水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跃出水面作祟,惊吓渡河之人。渡河之人越恐慌,它便越是壮大,也闹出过几条人命。
晏琳琅镇守仙都时曾带人镇压过七情虫,河面上很是太平了一阵。怎料十年未归,它们又开始兴风作浪,不知吃了些什么,体型和破坏力都更甚当年。
如今晏琳琅不能用剑,灵力只恢复三成,还要提防河水打湿纸做的身躯,多方掣肘,斗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擒住水柱中的黑色妖虫。
五指一捏,那疯狂扭动的妖虫瞬时化作一滩浓墨炸开,只留下一颗珍珠般莹白光洁的妖丹。
该说不说,捏东西的感觉还挺解压的,无怪乎玄溟神主总喜欢将别人的脑袋当纸壳捏着玩。
晏琳琅翩然落回船上,单手将妖丹交予船夫。
“此物充当船费,可够?”
“够了够了!”
船夫手忙脚乱地双手接过莹珠。七情虫的妖丹能使人于水下呼吸如常,可比十颗中品灵石贵重多了。
这少女究竟是何人?
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灵力也不算出彩,却敏捷果敢得很,似乎对无妄河的一切了如指掌。
船夫将妖丹收入囊中,继续摇桨道:“小老儿方才无意冒犯贵客,只是摆渡规矩如此,还请贵客勿要见怪。观贵客如此本事,恐踏浪过河也不在话下吧?”
晏琳琅抬起溅湿的手指,有些为难:“会打湿身体。”
那纤纤玉指晾在风中,如雨水打湿的白茶般苍白透明。微风拂动她遮面的垂纱,露出的尖尖下颌亦是纸白之色,更显红唇靡艳。
不稍片刻,船已靠岸。
晏琳琅道了声“多谢”,便飞身下船,如轻巧的纸蝶翩跹而去,消失在浓雾之间。
六欲仙都入口处沿用的,仍是晏琳琅十六岁那年修缮的上古护城阵法。
时隔多年再次触摸到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阵法结界,感受掌心下熟悉的符光流动,她心间涌上一股久违的暖意。
出入阵法要有专门的符令,但这对阵法的缔造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晏琳琅熟稔地打开一道口子,缓步踏入阵中,阵法的流光在她身后悄然合拢,恢复如常。
排山倒海的繁华喧闹瞬间扑面而来。
正值日落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座绵延不见尽头的仙城如金粉画卷铺展眼前。
和昆仑仙宗的清冷素净不同,这里金碧辉煌,花木扶疏,飞阁流丹更兼雕梁画栋。头顶画桥如彩练凌空,错落的高楼浸润在金红的余晖中,风一吹,檐铃叮当,欢声如浪。
目之所及,一派泼天富贵的极乐盛况。
这里并无种族之分,人妖之别。所见之处既有有凡人当垆卖酒,亦有山精野怪结伴而行,酒楼上斜倚着几名妖族,男的俊秀风雅,女的妩媚多情,正朝着楼下的年轻修士抛媚眼儿,有几个胆大的女妖更是凌空而舞,涂了
嫣红丹蔻的裸露玉足上,金铃叮当作响,引得众人抚掌叫好……
晏琳琅心口一阵熟悉的躁动,忙避开视线,惟恐引得情花咒发作。
“六欲仙都,你可知何为‘六欲’?”
道旁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正在与来人高谈阔论,“眼、鼻、舌、耳、生、死,六欲未净,是为六欲仙都。修仙成神要断七情绝六欲,而这里的人六欲俱存,自然也就飞升不了。”
“不错。”
饮茶的锦衣男子帮腔道,“除了无法飞升,此处闭目是温柔故里,睁眼是红尘万丈,没有仙门层层压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仙境胜似仙境。故而这里虽是无神之境,却敢号称‘仙都’。”
见到熟悉的草木街景,晏琳琅只觉恍如隔世。
她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