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大惊,他怎么连这都听见了?
而且似乎还记上仇了!
这是第一次听卫凛唤“夫人”,可这样一个温情缱绻的称呼,却生生被他唤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背后编排别人被抓包,好尴尬!
……秦姐姐我对不住你。
沈妙舟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后退一步,稍稍拉开些距离,硬着头皮解释道:“夫君方才也看到了,韩炀那狗贼甚是猖狂,我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夫君莫要往心上去呀。说起来,若非借夫君名号镇了镇他,恐怕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说着,又试探地觑他一眼,小声问:“夫君,你一定也不想看我吃亏的,对吧?”
卫凛忽地冷笑,随之逼近一步,不疾不徐道:“若我没记错,乡君这番言论,似乎未能镇住他。”
“可不正是!”沈妙舟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顺着他接下话茬,语气忿忿,“可见这个色胚有多可恶,竟然连夫君都不放在眼里!”
她小脸上浮起几分谄媚之色,笑眯眯地望向他:“多亏了夫君及时出现,那简直是神兵天降,威风凛凛,几个眼刀就镇压住了作乱的小鬼,真是让人好生钦佩!是我对夫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呢!”
少女眉眼含笑,瞳仁清澈晶亮,倒映出他的模样。轻风吹过,她围领上的狐毛柔柔拂动,眼中似也漾起了涟漪。
卫凛目光微凝,缓缓道:“今日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
“决不会再有下次!”沈妙舟恨不得立刻将这尴尬的一页翻过去,不等他说完,便义正言辞地表态,“我定以夫君清誉为先,再不胡乱编排!”
卫凛对她的反应似是还算满意,淡淡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
笼在头上的阴影骤然撤去大半,眼前霎时随之一亮,沈妙舟心下微松,暗暗呼了两口气,总算觉得刚刚窘出来的热意淡下去了一些。
卫凛转眸看向在她身后不远处垂着头,隐隐发抖的莹娘,沉声问道:“你父是何人?”
莹娘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被盈霜扯了扯衣袖,方才如梦初醒,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雪地里,颤声答:“回,回大人的话,家父,家父姓李讳斌。”
卫凛沉吟,片刻后看向长廷。
长廷立时会意,上前几步,低声道:“李姑娘,且随我来。”
沈妙舟精神一振,小脸上笑意灿烂:“夫君真好!”
闻言,卫凛牵了下唇角,带着微微的嘲意。
沈妙舟全当没看见,等盈霜和莹娘走近,跟上长廷,一道进了北镇抚司。
“殿帅!”
“殿帅!”
衙署里办差的锦衣卫往来匆匆,瞧见卫凛一行人进门,纷纷站定,低头行礼,恭敬目送那一片大红洒金的曳撒下摆从面前行过。
卫凛清清淡淡地应声,负手走下石阶,穿过前堂。
沈妙舟跟在他身后,一面往前走,一面打量着周遭环境。
整个衙司建得极是恢弘阔气,墙高檐深,外衙与内衙之间由一条既宽且长的甬道相连,两侧值房井然而列,绕过屏墙,再走过一道仪门便是内衙。
内外衙中竟连半棵草木都不曾栽种,干干净净,一片空旷,想来是防着有人藏身于树,图谋不轨。
王世良说的当真不错,如今在卫凛治下的北镇抚司,严密得简直像裹了铁一般,其中还暗藏着不少高手,她之前几次乔装潜入,都止步于仪门外,甚至还险些暴露行踪引来追兵,这还是头一回能轻轻松松地进到内衙。
内衙再向里一进才到卫凛的值房,是一处清净质朴的小院。正堂窗前植了两株梅树,这个时节红梅绽得正艳,红蕊上覆着斑驳落雪,在一片肃杀的内衙里尤为显眼。
沈妙舟眨了眨眼,心头有些不解。
倘若有刺客能潜进来,找路未免也太过方便了,压根不必费力分辨各处值房,只消去寻门前种了梅树的便是。
他竟这般喜欢梅花?可她分明记得卫府里不曾栽种梅树。
正想着,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急吼吼的粗豪嗓音:“殿帅!”
众人脚步一顿,沈妙舟转头看去,一个身材壮实的黑脸汉子匆匆追来,他没戴幞头,袖子胡乱地挽到手肘以上,露出两臂虬结的肌肉,上面沾着点点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