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向众人阐明这对婆媳今日来的目的——完完全全是一片好心好意。
顾衡一向知道这个二嫂为人圆滑乖巧嘴巴能说会道,见她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往日的种种厌弃不和,到了她的嘴里统统变成担忧和不得已,心里也是感到由衷的佩服。
微微一笑后规规矩矩地回礼,然后极为和煦地微笑道:“难为太太和二嫂到这乡下地方来,我本不该拒绝你们的好意。只是我性子一贯粗俗不堪不受拘束,勉强住到一处去反倒坏了你们的一番心意。”
小汪氏见他言语温柔没有直接拿话拒绝,全然没有往日的冷硬,不免心头一热。
暗暗寻思,这个人的性子果然是吃软不吃硬,是个顺毛摸的人德性。一看到亲娘矮下身子主动上门,立刻就巴巴地挨过来。也是,从小失去亲情庇护的孩子,心底里其实最需要亲娘的认同。
想到这里,她越发热络地劝道:“太太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说三叔你从小就性子硬,虽是顶小的小儿子,受了委屈也不知道给别人说。偏偏她也是一个马大哈的性子,有些芥蒂就那么长久存下来了。其实一家子都是骨肉至亲,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呢?”
坐在一边的汪太太连连点头称是,越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大了去。
小汪氏很少有这种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露脸机会,语气也越发情真意切,“像头回给三叔你说亲,实在是太太忧急太过才中了有心人的奸计。如今我们家和童家都没怎么来往了,像今天童家那边办满月酒,我们都只随了礼人却没去。”
张老太太的脸色又缓和许多,觉得这一家子终归懂事了一回。
小汪氏赶紧趁热打铁,“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叶家姑娘看着本本分分的人,谁都不知道她竟然是那种胆大包天的角色,合着把我们全部都当猴耍呢。幸得老天爷看不过眼,和三叔的这桩婚事阴差阳错的最后没有成。”
张老太太虽知道这自家孙子在其中做了些手脚,但还是厌恶汪氏当初的居心不良。
老人家就故意一脸惊色,“那童家小子见天到我家喊冤枉,老让衡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不想见这一家子,个个都跟人精一般,就把人挡在外头不见。”
老太太往地上啐了几口,“说实话那回的事闹得我都跟着没脸,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着这么丢人的事,衡哥也险些受他们拖累。照你说,这前前后后的一干事儿,难不成都是那叶家姑娘一个人使出来的手段?”
小汪氏脸上神色一僵。
脑中快速计较如何自圆其说,立即点头道:“可不是,咱家太太也是受人蒙敝。没想到那姑娘前脚收了我们顾家的财物,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实在是太过下作不堪!”
抬头见众人的脸色还好,就似真似假的抱怨,“……我那童表弟原先也是不知情的,实在是被她纠缠不过最后才答应纳她为妾。听说她在童家生了儿子都不安分,这还在月子里,就一天到晚跟我二姑姑明里暗里地干仗。”
童士贲的亲娘是汪太太的妹子,也是小汪氏的二姑姑。
张老太太呆了一呆,“那叶氏这般厉害,连童太太都拿她没辙?”
小汪氏啧啧感叹后大力摇头道:“要不说咱们一家子上上下下好几口人都看走了眼呢,那姑娘论容貌论谈吐都是拔尖的人才,用来匹配咱家三叔倒是正合适。可惜的是,这姑娘比咱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妇人多生了一副心肝肠子。”
小汪氏一打开话匣子便有些收不住,咂了一口茶继续道:“闹出那般事体,她只有腆着脸嫁进了童家。开始时一天到晚地在我二姑姑面前恭敬服侍,什么脏的苦的累的活都抢着干,连我二姑姑那样挑剔的人都说不出个不好来。”
她啧啧叹了几声,“谁知道不过一两个月,村子里就传出我二姑姑虐待新妇的传闻……”
屋子里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小汪氏越发得意,“那叶氏真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专门等着有客来的时候,顶着大日头拿着扫帚打扫院子。听说还没扫半刻钟就直直晕倒在廊下,大夫诊治过后才知道她身上已经有了身孕……”
汪太太趁机洗白自己,“我也是担心衡哥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照顾,这才心急火燎地想把叶氏娶进门。谁知道千挑万选,遇到的竟然是这种狐狸精一般两面三刀的人物?”
张老太太当着一干后辈却半点不给她留面子,啐了她一口骂道:“你一天到晚的关在宅子里,总共才见过几个人。况且时日那般短,就敢把这种不知底细的女子弄来当衡哥的媳妇。真真是猪油蒙了心,不知道自个生得有几斤几两重。”
汪太太忙站起身子老老实实地赔罪。
张老太太见她态度还算周正,心口气顺了一些,“那回这个叶氏和童家小子……,赤条条地被莱州城的衙役们一股脑地捆在一起,大张旗鼓的送到同茂堂门口,我的这张老脸都替你们臊得慌。说到底这些都是你这个当娘的不贤,才惹来的无端之祸!”
汪太太一口白牙差点嚼碎,把一篇常在菩萨面前念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翻来覆去的念了无数遍。
心想先忍了这口气,拿话把顾衡先赚到城里去,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放着,再求王神婆想办法压制住他的命数。等顾徔顺顺当当的考中举人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对见了就让人生厌的一老一小。
张老太太不知汪太太肚子里打的官司,朝她瞅了一眼瘪嘴道:“可见娶妻当娶贤,一个不好就连累三代人。眼下衡哥正是要紧的时候,你这个当娘的再不可让他分心,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他屋子里塞……”
这话啪啪打脸,汪太太脸面胀得通红,连心肝儿都气得生疼。
但一想到二儿子顾徔的锦绣前程万万不能再耽误下去,就依旧好生好气地道:“……就是怕衡哥这孩子临时怯场,这才想起让他家去。沙河毕竟是个小地方,那个所谓的西山精舍自从康先生走后,听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