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古埃及人从岛屿上发现的橄榄石,路易十五时代宫廷中秘藏的孔雀翎……这种透着凉意的颜色,从耶路撒冷的神庙墙壁上流下,蜿蜿蜒蜒,被装进剔透的玻璃瓶,倒映着巴黎没有尽头的落日。
现在,凉薄的绿色燃烧着。
不是香槟酒精造成的血管扩张的生理现象,而是情绪深处的迸发,通过那双翠绿的眼睛,魏尔伦得以窥见人类生动、自然、炽热的情感。
魏尔伦为其着迷。
十四年前的那个暮春,雨滴猛烈敲打着破旧旅馆的屋顶,顺着砖瓦的缝隙闯入狭小昏暗的屋子。
一切都是黯淡的。
但那双眼睛——
那双时而注视着桌上文件、时而看向躺在床上的他的绿眼睛,如此明亮。
一颗嫩芽就此从他荒芜的内心探出,如今终于长成一片张扬浩荡的刺藤,尖刺上的每一点猩红都是他们的曾经。
管教。
学习。
背叛。
战斗。
……
喜欢。
憎恨。
爱。
【风暴庆贺我在怒涛中苏醒,绿色渗透我的杉木船壳。】
【我梦见绿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一个吻缓缓地涨上大海的眼睛。】
香槟杯跌落,在柔软的地毯里静默。
魏尔伦吻上兰波的眼睛,动作又轻又柔,像是一个孩子把手折的纸船放进水里,怀着喜悦期待和朦胧的忧伤,目送那只脆弱的白蝴蝶远去。
【这一片青蓝和荒诞。白日之火辉映下的缓慢节奏,转眼被染了色——橙红的爱的霉斑在发酵、在发苦。】
【我是失踪的船,缠在大海的青丝里。】
他们完好的手交握着,紧密相扣,仿佛要从对方身上榨取什么般用力。
兰波受伤的手垂在身侧,醒目的暗红色伤痕从手腕一直蔓延到手指。指尖血肉破溃,有一部分是从魏尔伦的伤口中拈出碎粒时受到的相应伤害,还有一部分是顺着皮肤的纹路流下的鲜血。细腻的皮肤使那些血液绽放成绵密的花链,花里藏着隐隐的疼痛。
魏尔伦受伤的手托着兰波的后背,手指沉没在乌黑的发丝中,未经包扎的伤口周边泛白,从其中流出的鲜血无法染红黑发,却能让它从流动的浪涛变成凝固的雕塑。
谁困住了谁?
无解的问题暂且抛诸脑后,当下只有那个带着酒气的吻。
舌尖先是落在睫毛上,激起轻轻的颤动,恍如风吹过蝴蝶的翅膀。
然后是眼球。
温热的、柔软的血肉贴上坚韧的球体表面,眷念地扫了扫。
舌尖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咸味,湿润的,像是盛在宝石里的一汪海水。
这个怪异的吻止步于此。
兰波推开了魏尔伦,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去自己因此不受控地流下的眼泪。
“从心理学上来说,亲吻眼睛是病态的表现。”兰波声音冷淡。
魏尔伦把自己还在流血的那只手在兰波面前晃了晃,表情似笑非笑。
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