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书遇不想和窦章对视,他移开目光,打量四周的情况:“我昏迷了多久?”
窦章站起身,他回到那堆湿漉漉的木头旁挑挑拣拣:“一两个小时吧。”
“这附近有出口吗?”范书遇问。
窦章把自己的手探到河流内,洗了洗手上的泥泞:“找过,这条暗河连接的是入海口。”
范书遇闻言要站起身,却被前面的人开口阻拦:“我劝你别乱动,你手腕上的伤口不浅。”
“没那么虚弱。”范书遇不听劝。
两侧的路都很深,漆黑没有尽头,暗河并不流动,比较像死水。
上方的坍塌处已经被石壁给封死,有零散的胳膊和腿夹在石头缝中间,范书遇见状只是淡淡地伫立凝视片刻,随后他用未曾受伤的手顺了顺头发。
范书遇觉得麻烦,他也走到河边,用手指蘸取了一点清水后抹在脸上,过了半分钟,范书遇缓缓地撕下粘着的皮面具。他手做拢合状,挽了一瓢清水扑在自己面部。
“把枪给我。”范书遇伸出手。
窦章低头,目光停留在范书遇殷红的手腕,右手伸进自己腰间摸了摸,掏出来响尾蛇。
“等等。”在范书遇要触碰到的时候,窦章又缩回了手,“东西可以还你,但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范书遇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说话。
窦章想了想,决定谈判:“我们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范书遇和窦章始终保持着距离,他们之间几步远,范书遇面色平静地看着窦章,“任务还没有结束,我仍然在监察局的聘用期内。”
窦章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窦章:“监察局把你当棋子,你看不出来?方明正随时随地可以让你替监察局去死,可是又不愿意给你编制。因为一旦你进入监察局,就会知道他们在地下做着怎样非人的实验,他们贪生怕死所以需要像你这样不要命只要钱的赏金猎人去给他们挡枪。多方便,随叫随到,随时摈弃。你死了他们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甚至都不会为你发一条社会新闻!”
窦章:“你信不信今天就算你豁出性命救下了几个人,监察局还是会把你视作厕纸用完就丢。”
窦章:“即使监察局围剿我,我也没有动过滥杀无辜的心思,绑人质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我不像你。”
范书遇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他轻笑下,反问:“纵横俱乐部难道没有把你当棋子?窦章,我以为你做了赏金猎人就该有这个觉悟,赏金猎人在任何一场博弈中都是棋子。你的命是别人的刀,这不就是赏金猎人存在的意义?说白了我们都是利己主义,刀尖舔血的日子你如果过不下去就趁早归隐吧。”
“你不像我?”范书遇一步步走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像我吗?你觉得你很善良?你救了我两次,我欠你一条命,这样的结局就让你的正义感澎湃了吗?”
窦章有点生气了,他拧着范书遇的手腕,也瞪着眼怒道:“所以我应该和你一样麻木?我看到皮特惨死后应该毫无反应,还是应该大笑三声?范书遇,只要我想,今天你已经死了无数次了,只要我想,留下来的那一半人一个都走不出去。我如果真是为了自己活命,为什么还要顾及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然后我还要在这听你的讽刺和挖苦,你在嘲笑我情感泛滥是吗?你是人类吗?你能明白这些恩怨和纠缠吗?你知道活着的这一半人里,构成了多少个不同的家庭吗?”
范书遇:“既然你于心不忍,那为什么还要答应和纵横俱乐部合作,来做今天周年庆的主持?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窦章,如果不愿意,一开始就别蹚浑水啊?”
窦章手都在抖,他越拧越用力:“纵横俱乐部为什么会杀回来,你还不懂吗?!他们要带你走,因为你的记忆芯片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看到这些尸体,这些七零八落的残肢,这些血,你难道没有一点触动吗?!”
范书遇揪着窦章的衣领,他的呼吸喷洒在窦章的脸上:“从始至终被瞒在鼓里的只有你!你觉得是什么引爆了指挥中心的大楼?装炸药?如果纵横俱乐部有这么只手遮天的本事那方明正就是有十个脑袋不够掉!”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把港口的那个赛博精神病杀了!”范书遇一把推开窦章,手垂落在腿侧,眼中闪着寒光,“那具尸体被推进太平间,没人觉得有问题,人类为了追求力量选择了组装机械义体,可是被机械控制后逐渐失去神志成为了赛博精神病,但如果这具尸体就是引爆了整个大楼的原因,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他是人造的仿生人。只有这样他的体内才会有定时炸弹,才会仍由纵横俱乐部摆布!”
“水仙和青鸟控制了我们,她们把所谓的顶级耍得团团转。窦章,我不管你要查什么,但是,别来妨碍我。”
范书遇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驻足凝视了窦章一会儿,转身:“你觉得我冷血无情,我同样无法理解你。”
吵了这么一架后范书遇心里舒服多了。
他低头看路,开始思考怎么从这出去,而身后却传来毫无边界感的脚步声。
范书遇回望,锁眉:“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然而范书遇话刚说完,他就看到窦章面色古怪地朝自己大步走来,手里还拎着他那个做了范书遇枕头的西装外套。
紧接着范书遇就感觉到窦章的手臂环成圆圈状,罩在自己的腰间,他瞪大眼睛要推人,窦章却快速在范书遇小腹处打了个结,用外套的两个袖子。
范书遇:?
他神色复杂,浑身僵硬地看着窦章收回手。
窦章喉结滚动:“后面的裙子被扯破了,走路不太方便,用这个挡下。”
范书遇闻言回头,他看到外套底下自己的大腿裸露在外,原本到膝盖的白裙现在断了一大半,裙尾的长度只能恰好遮住范书遇的腿根。
窦章缩回手的时候,范书遇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摄人心魄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连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都挥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