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有仙盟紫藤徽记的车队一路没受到任何骚扰,官府大多数时间都要避开仙盟的锋芒。
慕夫人问完就回自己车厢去了——这里实在太热。
而且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比佛子的光头还亮,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两个年轻人之间好像别人无法插足的气场。
慕晚萤是过来人,旁观者看得更清楚:慕长渊摔下来时,沈凌夕上前了一步,可自家儿子站稳后第一件事却是推开对方。
久病之人多思虑,儿子远行前暮气沉沉的,回来倒是愈发精神,若是无意,也不会时不时就瞥仙君两眼,或说上几句话激一激对方——这不是吸引注意力是什么?
知子莫若母,慕长渊真讨厌一个人别说关注了,看一眼都嫌浪费阳寿,就好像对他本家那几个亲戚一样。
知慕少艾的年纪,连喜欢都是青涩的,慕晚萤坐在马车内,恍然间思绪追溯回多年前——
“阿萤,别爬树了,摔下来我接不住你!”
满脸病态的青年拄着拐杖,努力仰头,望向几乎要被层层叠叠树叶遮挡的娇小身影,他额头和鼻尖都冒着汗,眉头紧皱得能夹出一个川字。
少女低头垂睫笑道:“别慌,我给你摘枇杷吃!”
院子里的枇杷树种了有几年,在慕家的荫蔽下长得愈发高大,足足两三丈高,少女一身青绿衣裳,刺绣精致华贵,爬树的身手倒是敏捷异常。
她笑起来杏眼弯弯,眼底映着细碎的阳光。
“相公,我给你摘枇杷,你告诉我‘知慕少艾’是哪几个字!”
青年缠绵病榻,许久没下过床,双腿萎缩无力,只能靠拐杖支撑着身体,这会儿心里哪有知慕少艾,只有悔不当初。
刚才阿萤问他,慕家的慕是木头的木吗?
慕良和存心逗她,便说是知慕少艾的慕。
阿萤从未听过这个词,猜都猜不出意思,便闹着要他教。
慕良和说,你说本少爷是木头,现在又要我教你,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时他也不晓得出于什么心理,就想看这个明朗活泼的姑娘犯难的模样,可阿萤向来是点子多的人,她眼前一亮,说,我拿枇杷跟你换!
说完旋风似地冲了出去。
枇杷树就种在慕大公子的院落里,因为生机勃勃,老太君吩咐下人要好生照看这棵树,也让病榻上的慕良和沾点生气。
慕良和就这么心惊肉跳地看着阿萤摘了满怀的枇杷,狐狸似地蹦下树。
接近地面时,小狐狸见他明显松出一口气,故意脚下一滑——她从小就在山里跑,爬树凫水比男孩子还厉害,这一摔是故意惹他担心,也不会摔得多重。
谁知青年竟急得扔掉拐杖,上前了一步,俩人摔作一团滚在树下,怀里的枇杷也散了一地。
阿萤知道闯了祸,赶紧爬起身来问他:“相公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哪里?疼吗?”
事倒是没多大的事,就是吓了一跳。
青年喘着粗气,还以为没摔伤是自己接住的功劳,板着脸训她:“不是叫你别爬树吗,本少爷想吃枇杷难道不会叫人去摘?”
少女笑嘻嘻道:“我也是人啊!”
慕良和的院子里一股经年不散的药味,绿荫下洒满和煦的阳光,斑斑驳驳地落在草地上,青年眉眼自有一股清淡风流,苍白的皮肤被艳阳一照,简直白得像半透明一样。
俩人周身散落着圆滚滚、金灿灿的枇杷,阿萤想起成婚当晚也铺了满床的果实,喜娘说这叫团圆美满、多子多福。
她忽然间作出决定,要给慕良和生很多很多孩子,一家人团圆美满。
可不晓得谁把摘枇杷这事传了出去,终究还是惊动了家中长辈。
慕大公子是正房嫡长子、老太君的心肝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中怕化了的那种。
阿萤挨了顿训,被罚跪祠堂忏悔。
祠堂又阴又冷,牌位亮得让人害怕,上面那些看不懂的字就跟扭曲的蚯蚓似的。
蒲团都没跪热,慕良和就拄着拐杖来了,病重的人一进祠堂,阴沉得连活人都不像。
阿萤心里没怨气,只好奇道:“你怎么来了?”
慕良和似与家里吵了一架,脸色不怎么好看,冲她哼道:“来教你认字。”
可不是么,所有灵位上都有个“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