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往年的规矩,公主出降之日,驸马自卯时起就要跪候在东边的凤阳门前,听尚仪官宣告今日流程,然后手捧赐婚圣旨等待公主车驾。
宫里年长的女官说,这是为了让驸马认清自己的身份,即便迎娶了公主,也要谨记君臣之别。
为表重视,宋枕棠今日乘坐的舆车是册立皇后时的凤撵,比之原本的公主依仗更加华丽繁复,光是随行的宫女就有二十八人之多,车撵在深长的宫道上缓缓行过,四处都是叩拜和祝贺的声音。
宋枕棠身着正红色的广袖婚服,端坐在凤撵上,隔着轻软的红盖头和车撵两侧的帷幔,她隐约能看到立在车前向她行礼的萧琢的身影,肩宽腿长,身姿挺拔,但具体看不清长相。
对于这位未来的夫君,宋枕棠有些好奇,但并不期待。
车撵停下,紫苏扶着宋枕棠下车,按照规矩,出降的公主和驸马要从凤阳门步行到太庙,祭拜先祖,再到久安殿拜别皇帝。
接下来的路就要两个人一起走了。
有女官上前奉上一段红绸,宋枕棠和萧琢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各自握住红绸的一边,柔软的红绸被迫绷直,又回落,就这样牵扯住了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
萧琢的手腕出现在余光里,宋枕棠微不可察地偏了下头,却注意到对方好像也在看自己,于是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婚礼仪式一直进行到傍晚,最后一缕日光落下,宋枕棠被拥簇着踏入将军府后院。
又是大婚又是封了一品侯,将军府重新修葺过,面积也扩大到了从前的两倍有余,前院和后院距离颇远,可即便如此,前院觥筹交错的欢闹声还是顺着高墙传至了后院,可见有多热闹。
那么多的宾客为他们的婚礼而欢呼尽兴,宋枕棠忍不住想,萧琢在敬酒的时候,心里会想什么?
想着想着,她就有些困了,鬓边垂落的流苏随着她一起摇晃,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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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推门进来,见她已经扔了盖头拆头上的凤冠,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殿下,驸马还没回来呢,您怎么就要卸妆了?”
她想拿起盖头重新给宋枕棠盖好,哄道:“您是不是饿了?要奴婢叫人端些先端些吃食来?”
从早到晚累了一天,宋枕棠不想吃东西,只想睡觉,若不是头上金丝累坠,她早就躺下了。她抬手拦住紫苏的手,摇头道:“不必了,卸妆吧。”
她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决,紫苏知道她性子,不敢再劝,唤人进来替她拆下头顶的凤冠和钗环,又打水给她卸妆洗脸。
宋枕棠出嫁从宫里带出来了八个宫女,虽然人数不及宫中一半,伺候梳洗却也够了。将军府原来的婢女被冷落,这会儿立在廊下看她们进进出出,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新婚之夜,新郎尚未归来,新娘子就已经卸妆安置了,这不仅不合规矩,还很不吉利。
可那新娘是昭阳公主,谁又敢拦?
“弦月姐姐,怎么办啊?”几个人纷纷看向立在最前面弦月,她到将军府最久。
弦月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十分可靠,她沉着思索了一会儿,决定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前头找将军。”
本朝唯一的公主大婚,怎么热闹都不为过,宾客来了一波又一波,恭贺声不绝于耳,身着大红婚服的萧琢却瞧出什么喜色。
弦月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萧琢离老远就看见了她,不等她行礼,便直接问道:“是公主有事?”
弦月却是一脸急切,“将军,奴婢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要歇下了!”
萧琢并不意外,但仍然顿了一下,他撂下空酒杯,示意弦月带路,“走吧,回去。”
将军府的后院是宣成帝命人亲自修葺的,竣工后一直封锁着,萧琢从前都是一个人住在前院,这也是第一次来,大约是是不熟悉的缘故,萧琢步子很慢,弦月走在前头不得不停下来等他。
直到进了主院,萧琢才终于加快脚步,紫苏几人都守在廊下,眼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过来,赶紧俯下身行礼,“参见驸马。”
“奴婢是公主殿下的……”
萧琢淡淡地应一声,却没停留,直接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吱呀的开门声截断了紫苏未说完的话,她愣了愣,忙站起来要拦,萧琢回身看她一眼,没说话,眸色却如剑矢一般冰凉锐利,紫苏被他吓住,一时间僵在原地。
屋里龙凤呈祥的喜烛还未熄灭,萧琢迎着光亮走进去。
宋枕棠脱下的婚服还未来得及收拾,随意的搭在墙边的紫檀嵌玉海棠双燕折屏上,殷红的布料正好垂落在海棠折枝上,抬手轻轻一拨,腰带上的金链流苏随着灯影轻轻摇晃,为过于空旷的卧房添了几分柔和旖旎。
萧琢压着步子绕过屏风,雕花嵌宝的拔步床上挂着一薄一厚两层帷幔,此时都被落了下来,将床上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边角都没露,像是在防备什么似的。
总不会是在防着她那些婢女。
萧琢脚步一顿,没再往前,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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