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不肯习武,看来是有先见之明——说话比刀剑还利,再习武还了得?”师庭逸四两拨千斤,随后才道,“你不想让人误会和我藕断丝连,这是必然。你回江府之后,我会按规矩章程行事。有需要你及时获悉的事,我让章钦送信给你。同样,你有事吩咐我的话,找个人传话就好。”
炤宁对此很满意,要的就是他这态度。回到江府若还如这两日一样,难免给人暧昧不清的感觉,那会让她厌恶自己。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凭什么还要为了他作践自己。
少见面,远远观望,才不会被旧日情分影响,不做错误的决定。
“好。说定了。”炤宁和他碰了碰杯。
师庭逸在心里叹一口气,“终于让我站到了你认为合适的位置,实在是可喜可贺。”
“是啊。”炤宁笑道,“这样多好。”他如果含糊其辞扯别的或是索性不接话,那么过几日他会发现,今日是她最后一次理会他。请父亲的好友或大伯父上折子弹劾他失德纠缠她,就能让他很久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师庭逸拉过两把椅子,和她落座之后,道:“这事情有了着落,我也不宜久留,抓紧时间说说别的吧?例如江府那边,用不用我敲打几句?陆府那边的事,有没有还用得到我的地方?”
“江府那边,不用你做什么。”
“你大伯父那个人……”师庭逸回想一番,不由讶然,“让人想起时无从下断言评价,这个人恐怕不简单。”这种人往往是处世特别圆滑的人,自己先把棱角磨平了。
“他啊,”炤宁笑得意味深长,“活脱脱一只慢性子的狐狸。”
正急匆匆回府的大老爷江式庾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尖,怀疑是太夫人在骂自己。
近年来,太夫人的脾气越来越大,做派越来越专横跋扈,像是在找补以前夫君、次子和她对着干的那笔账,训人的话是越来越难听,府里很多人在她嘴里没有名字,只有代称:他和予茼是不成器的东西、窝囊废;炤宁是煞星、丧门星;佩仪是书呆子、闷葫芦;素馨是二百五、缺心眼儿的东西……
大老爷苦笑。
太夫人控制欲太强,让她暴躁、痛苦的首要之事,是儿孙不顺从、不让她揉圆搓扁。
明明只是一个女人,偏要抢着做男人的事,叫人说什么才好?
今日他应该下衙后就回府,事情实在是不少:予茼、素馨发急症,妻子不舒坦请了太医把脉,太夫人气冲冲地拎上妻子去找炤宁算账。在外面都听说了,就是懒得回来,正好大舅爷安国公邀他到状元楼用饭,给了他个晚归的理由,自是爽快应下。
席间,安国公说起了一早发生在御书房的事:人去的不少,却连求皇帝赐婚的时机都没找到,他准备的一肚子话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大老爷就想,这顿饭真是没白吃,这事情很值得琢磨一番。这当口,府里的小厮找过去传话,说太夫人等着他回去商议要事,只得先行离席,急匆匆往家赶。
进了垂花门,去往松鹤堂的路上,大老爷问小厮:“予茼的病情如何?”
“太医说,往少了说也要将养一两年。”小厮瞥了大老爷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别的还好些,最棘手的是掉头发,没有很快见效的方子。”
大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自作自受,该!”
予茼正如太夫人常挂在嘴边的不成器——三年大好光阴用来装病,想起来都想将之活活打死。
当初他以为事情是真的,一双儿女的脸又红又肿,手上还有溃烂的地方,随手一抓就从头上抓下一大团头发,哭着让他看炤宁做的好事,任谁还能镇定如常?
他和已故的二弟对待儿女的态度正相反,二弟是慈父,他则是严父。长子出生的时候,太夫人压在他头上指点江山,原配在他耳边絮叨不停,他就想,要是再镇不住孩子,日子还有什么盼头?一脖子吊死算了。
男人对儿女不管是什么态度,心里都是满满的疼惜,就怕他们生病出闪失。这事一出,他真的对炤宁动怒了,心太狠手太黑,怎么也要给她个教训。
太夫人先一步发落了炤宁,炤宁居然二话不说地选择离京自生自灭,这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后来分析一下,猜想着应该是为着燕王的缘故,被意中人放弃太伤颜面,索性一走了之。自觉有道理,便放下了疑虑,只盼着这场风波快些过去。
生病的两个孩子总会痊愈,在外自生自灭的也出不了太大的岔子。过个一年半载,这事情被人们淡忘的时候,将炤宁接回来即可——之所以想法这样乐观,是知道二弟给炤宁留了得力的人手、傍身的财产,那孩子又是少见的聪慧精明,在外说不定比在家过得还舒心。
想的很简单,实情很荒谬。
炤宁离京数日后他发现,两个人居然是装病!
这才是他真正的噩梦——自己的亲生骨肉要糊涂愚蠢到什么地步,才会用这种方式陷害于人?
他为此暴跳如雷,要请家法惩罚予茼、素馨,太夫人却拦下了他,命令他不要管,外面有人问起,他照着她的话回答就好。
他只有片刻的震惊,心里清楚因何而起。勉强冷静下来,着人去陆府打听,得知那边的兄妹两个病情依旧,也就答应了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