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斥候十分乖觉,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那曹、曹胖子近来被朝廷……伪朝频频掣肘,因此迫切想拿下江陵六城,来堵住太子——他那大哥的嘴,定下声东击西之计,命那两位大……大大北狗,带精兵绕至敌阵……不不,是我朝、我大昭的后方……”
“哦,”周翡淡淡地说道,“杨兄,你动手吧。”
杨瑾对她怒目而视——这两兄妹真把他当打手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姑娘!女侠!”那斥候嘶声惨叫起来,“拿我亲娘老子、拿我祖宗十八代发誓!”
“说绕过敌阵就绕过敌阵,”周翡挑眉道,“阁下是会飞天还是遁地?要那么容易,我早把曹仲昆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了。”
“不不不,听我解释,”斥候吓疯了,嘴皮子却居然更利索了,几乎不歇气地飞快说道,“为防大批流民往南跑,端……那个曹胖子之前命人散布南朝种种谣言,说他们□□啊,抓住没有通牒的流民一概按奸细杀头云云,反正怎么惨怎么编,再者两边一直打仗,这边也没比北边好哪去,便还真止住了流民南下的势头……”
杨瑾不耐烦道:“你不能长话短说吗?”
斥候自觉已经把十句塞成一句说了,还是被人嫌弃,也是委屈。
他拿出了民间说书艺人的功夫,将两片嘴皮子说得上下翻飞:“前一阵子不知因为什么,前线斥候又发现不时有小股小股的流民南下,源源不断,我们觉得奇怪,便逮住了一帮人,这才知道,原来湘水间有一条秘密的通路,可以通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群山掩映,十分隐蔽,寻常人找不着,渐渐的便有人在那地方聚居,以种地捕猎为生,有那亲戚朋友在山谷里的听说了,便也拖家带口地前去投奔,非得山谷里的人来接才找得着路。曹胖子听了,立刻心生一计,便命巨门与破军两个人带着我们,假冒流民跟着混了进去,最早一批人探路,确定此路可通,还能避过南人眼线,我们这才分批行进,打算在此聚集四万精兵,给那贼……南边的大将军来个前后夹击。诸位大侠,我说的都是实话,真是实话!”
李晟一脸不相信。
那斥候又道:“我们为了保密,便将原来在谷中生活的人都抓起来扣下了,不料前几日竟跑出了几个人,巨门大人知道以后震怒,连续派了三拨人马追杀,我们便是奉命来扫尾的,谁知遇见了你们几位,一时……”
李晟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那斥候支吾了一下。
李晟也不废话,一掌下去来了个分筋错骨手,那斥候登时疼得涕泪齐下:“两、两万多,快三万人马,其他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周翡忽然觉得那山谷怎么听怎么像木小乔口中所说的“齐门禁地”,位置、难找、布满密道……好像都对得上,便问道:“你说的那山谷在什么地方?”
斥候带着哭腔道:“那地方古怪得很,寻常人一进去便容易晕头转向,只有我们斑鸠的‘谛听’受的影响少一些……哦,‘谛听’就是瞎子,耳音都训练过,平日里探听是一把好手,我们每一队人马都要配一个谛听引路方才能顺利进出那邪门的山谷。”
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众人顺着他眼神看去,只见角落里躺着一具尸体,翻过来一看,确实没有眼珠,果然是瞎……可是已经不可能再听音辨位了。
杨瑾撇了撇嘴道:“这么说你没用了?”
说着,他便轻轻的摸索了一下手中的铁箭,缓缓向前。
“有用有用!”那斥候忙喊道,“我们斑鸠对走过的路向来过目不忘,虽说那地方邪门,但……但但我只要仔细分辨应、应该也找得着,我我我我……”
李晟一抬手,将半颗药丸弹进了那斥候嘴里。
斑鸠斥候猝不及防地咽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李晟将他随身包裹里那涅槃母虫的尸体露出半个身给那斥候看,笑道:“喂你吃一只涅槃蛊,好好带路。”
斑鸠斥候弄不清他们这些江湖人用的都是什么魔头套路,吓得肝胆俱裂,只好磕磕绊绊地领路,李晟只解开他腿上环跳穴,遛狗似的拿了根长绳拴着,叫他僵着上半身在前面走,低声对周翡道:“我知道你想找齐门禁地,但如果他说的是实话,咱们几个人恐怕不好擅闯。且先去看一看究竟,回头得知会你爹才行。”
周翡点点头。
李晟又看了一眼吴楚楚抱着的孩子,那孩子乍一看不过两三岁,但仔细一看,实际年龄恐怕要再大几岁,只是战乱年代生活困苦,吃不饱穿不暖,方才长得格外瘦小。他想必也知道谁要杀他谁要救他,老老实实地窝在吴楚楚怀里,安静极了,一声也不吭。
斑鸠斥候带着他们在一片山水中走了足有两个时辰,从正午一直走到金乌西沉,饶是习武之人,看着周遭来来回回的山重水复也疲惫不堪了,周翡虽然早就将当年出门就找不着北的毛病改了,但好像对方向的感觉天生就比别人差一点,时隔三年,又体会了一回当年在岳阳附近不辨东西的茫然。
她伸脚在斑鸠斥候身上踹了一脚,冷冷地说道:“你不会带着我们兜圈子呢吧?”
那斥候本就腿软,被她一脚踹了个大马趴,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被李晟封住了哑穴,连叫都叫不出声,只好满脸畏惧地拼命摇头。
李妍跑到一棵大树下,指着一个人脚踩出来的新坑道:“咱们来过这,看,我还做了记号!”
杨瑾冷冷道:“我们不做记号也认得出来过的地方。”
李妍瞪他。
“你们这些磨磨蹭蹭的中原人。”杨瑾嘀咕了一句,一把抓起那斑鸠斥候的头发,“走错一次,我剁你一刀。”
说着,杨瑾便从脚腕拔下一把匕首,手起刀落便剁下了那斥候一根手指,李妍飞快地退开,却还是躲闪不及,鞋上被溅了几点血迹,她尖叫道:“你这个野人南蛮!”
吴楚楚再要捂住那孩子眼睛已经来不及了,仓促间只好抱着他转过身去。
那孩子却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样,突然在她怀里挣动起来,吴楚楚大小姐出身,哪里会抱孩子,手忙脚乱中一松手,便叫他脱了手。
那孩子摔了个屁股蹲,他也不在意,拍拍土便自己跳了起来,径直跑到了一块山岩附近,踮起脚来,伸手去抠那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