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飞驰而来,他翻身下马,给高力士和李林甫行了一礼,“卑职献丑!”
“真是高水平啊!”高力士轻轻叹了一声,“李校尉今天让我开眼了。”
他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马球队,暗骂一声道:“一帮酒囊饭袋!”
一转念,他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李校尉,这次马球大赛,你能否也替我打上几局?”
“为高翁效劳,是卑职的荣幸,只是卑职的名字已经随安西队一起报上了礼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旁边的李林甫笑道:“规矩是人定的,可以略作修改嘛!”
高力士看中了李庆安,他也接口笑道:“我不会为难你,你尽管参加安西队的比赛,只要你在关键几场比赛替我出场就行了,只要你肯来,我每场比赛付你二千贯钱。”
李庆安心中跳了一下,这可是大手笔啊!只要替他打五场比赛,便挣到万贯家财,他却不知,高力士可是天下巨富,且不说李隆基赏给他的财富不可计数,他过寿时遍请宾客,那些王公贵族纷纷为他敲钟祝寿,敲一钟便要献钱百贯,谄媚他之人敲二十杵不止,少也要敲十杵,一场寿宴下来,他的寿礼便有几万贯甚至更多,给李庆安二千贯一场球,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了。
虽然钱的诱惑很大,但此时它并不重要,李庆安再次施礼道:“替高翁打球是我的荣幸,庆安一文不要。”
连李林甫也捋须笑而不言,高啊!这个年轻人不仅球打得好,而且善于抓住机会,先是坚持原则,不肯脱离安西,一旦得到变通,便慷慨应允,视金钱如粪土,他若得高力士为后台,还愁前途金钱不来吗?
高力士心中着实喜欢他,便缓缓点了点头,“好!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我不会给你一文钱,不过今晚上的赏钱你得收下。”
他取出一块玉牌递给李庆安道:“凭此玉牌,你可在账房支钱,也可在我府中畅通无阻。”
“多谢高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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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高力士府,李庆安随李林甫一同离去,李林甫把李庆安叫到马车前笑道:“李校尉,你今晚可要感谢我了。”
李庆安躬身道:“卑职心里明白,若不是相国引荐,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机会是你自己抓住的,与我无关,不过你要记住,不管高翁怎样恩待于你,你都是我李林甫的人,你明白吗?”
李林甫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庆安,李林甫本来只想利用他引出马球之事,没想到李庆安居然受到高力士的青睐,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得出来,高力士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再加上他本人军功卓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个有用之材,他要牢牢捏在自己手心。
李庆安心里如明镜一般,他立刻躬身道:“相国之言,属下铭记在心。”
李林甫笑了,他点点头道:“天色已晚,你就不用回去了,就在我府上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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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早已经停了,积雪的亮色将夜晚映照得难以入眠,院子里一片静寂,只偶然有灯笼从远处的树影和墙边悄然出现,又迅速消失,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座小院。
李庆安百无聊奈地在院子里漫步,这里是李林甫的东客房,和内宅相隔一座花墙,墙上爬满了浓密的藤蔓,时值冬季,藤蔓上的枝叶都已经凋谢了,从藤蔓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李林甫的内宅,虽然叫做内宅,但这里和李林甫的居处依然相隔甚远,只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和客房一样的冷清,仿佛没有人居住。
李庆安长长地向天空呼出一口白气,整理了一下烦乱的思绪,来长安的第一夜,他便接触到了大唐的第二号和第三号人物,在他从小的教育中,无论是李林甫还是高力士,无疑都是反面角色,都是被人唾弃的奸臣,但随着他的年纪渐长,他开始慢慢意识到,历史已经被穿了太多的外衣,野史正史混淆,以及明清以来的三次大规模篡改历史,已经使后来人很难看到真相了。
比如高力士的丑角主要是来自李浚《松窗杂录》中的力士脱靴一篇,且不论这个李浚是否有详实的史料,但一开篇就出了问题,‘开元中’,李白是天宝元年进京,与开元何干?
而且文中屡屡提到太真妃,这更是荒谬,杨玉环是开元二十八年进宫,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太真是道号而不是妃号,杨玉环一直以女道士的身份潜纳宫中,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公开躺在公公李隆基怀中接受李白的诗?
直到五年后寿王李瑁娶新妃,正式和杨玉环脱离夫妻关系,杨玉环这才还俗被封为贵妃。
就算杨玉环是当贵妃后接受李白的献诗,以高力士身份之尊贵,李隆基又怎么可能允许他给一个翰林供奉脱靴?退一万步,就算高力士脱靴,怀恨在心,在杨贵妃面前密告李白诗中讥讽,那外人又如何得知?
而今天他看到了真实的高力士,从他和李林甫简单的几句对话中,李庆安便知道,高力士此人,绝不是弄臣这么简单。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在空寂的雪夜中俨如天籁之声,不知不觉,李庆安被琴音吸引住了,琴声如诉如泣,似乎在讲述一个女子缠mian婉转的心曲,琴声时而如春泉叮咚,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少女在春天与百花共舞,她的花容月貌让人分不清是花化作了人,还是人变成了花;琴声时而低婉忧伤,少女仿佛影单孤寂地在水边徘徊,一轮清月是她寂寞的眼眸;琴声时而又如万马奔腾,激昂热血,使李庆安仿佛又回到了辽阔壮丽的安西,他骑着战马在无边的原野上尽情奔腾,越过草原、穿过戈壁,沐浴着夕阳的火红,去天边寻找落日的故乡。
“好啊!”李庆安脱口而出,琴声嘎然而止,隔壁传来了一声低低地惊呼。
李庆安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冲向花墙,透过枯枝藤蔓,他看了一个白衣似雪的女子,身姿妙曼,正匆匆向屋里走去,一名侍女抱琴跟在后面。
“姑娘请等一下!”李庆安低声喊道。
白衣少女脚步迟疑了一下,李庆安又道:“姑娘请继续弹下去,在下绝不再惊扰。”
白衣少女最终还是走回了房中,门吱嘎一声,轻轻关上了。
李庆安不由有些沮丧,这是他入唐以来听到的最优美的琴声,清风明月,雪夜万籁寂静,只有此时才能听到用心弹出的琴声,可惜被他一声鲁莽的叫好给打断了,他又看了良久,隔壁小院始终是一片寂静,再不见白衣少女的倩影。
夜里,李庆安做了一个梦,梦中琴声仿佛又至,白衣少女在水边轻舞,长袖当空,舞衣飞扬,犹如月中仙子降临人间,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听见了琴声,一时间,他竟不知是梦还是真。
.......。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