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放在正堂上,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踉跄数步,扑通一声跪倒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满堂众人不忍再看,都唏嘘着转过头,“老夫人节哀”、“少庄主节哀”之声不绝于耳。
“昨晚蔽庄内院突发走水,家妹在绣楼中逃跑不及,待火扑灭,已经……”傅文杰顿了顿,伸手捂住脸,半晌才抬起通红的眼睛:“此事事发突然,在下也没想到,家妹昨天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今日便已天人永隔……”
景灵从人群前列回过头,看向倚在角落里的谢云。
单超上前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景灵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昨晚走水的叫喊爆发后,绣楼方向火光冲天,运水救火之声吵闹喧杂,顿时冲破了将庭院中两人的僵持之势。景灵原本还打算继续盘问,但神鬼门数个手下飞报要事,不知道附耳说了什么,景灵竟然立刻不再恋战,只将森寒如弯月般的铁钩尖对着单超点了点,冷笑一声,纵身飞跃而走了。
单超大步走回房门前,抬手要推,半空却一迟疑,改为用指节敲了两下:
“龙姑娘,你还好吧?”
门里一片沉寂。
“龙姑娘?”
“……多谢大师搭救,我没事。”
不知为何单超觉得龙姑娘声音比往常低沉,隐隐还有些嘶哑,但□□之后人声音颤栗也是有的,因此就没追问什么,只道:“外面走水了,你待在屋里别出来。锻剑庄不可久待,我们明日就动身离开,旁人怎么说不用管了。”
谁知房里龙姑娘笑了下,那声音里仿佛冰渣在清水中轻轻撞击:
“迟了。”
“走不了的。”
厅堂早已扯起白幡,来宾人人哀戚,下人披麻戴孝,傅想容的几个贴身丫鬟缩成一团,在尸体脚边哭得抽抽噎噎。
傅文杰拭了拭眼角泪光,哽咽道:“蔽庄原本承蒙武林同道错爱,预备承办下个月的武林大会盛事,连各色物品人手都安排好了。但如今出了这等惨事,实在是出人意料……”
众来宾自然纷纷表示少庄主不用介怀,只可惜大小姐天妒红颜香消玉殒,天灾*难以避免……
“少庄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黑衣劲装、身负铁钩的少年立在那里,满头红发嚣张无比,傅文杰皱眉道:“景公子?”
景灵斜觑尸体片刻:“在下有个疑问。”
“景公子请说。”
“——锻剑庄很穷么?”
“怎么说话的!”大堂中登时有人脱口而出,引来一片附和声,守在尸体边的老夫人登时哭声更响了。
傅文杰头痛无比:“蔽庄虽不如神鬼门家大业大,好歹也有数十年基业,一应花费自可料理,不用外人担心。景公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么?”景灵悠然道:“但若是锻剑庄不穷,为何主子睡觉旁边一个起夜丫鬟没有,任凭走水偏偏只烧死了小姐一个?”
堂上纷纷指责的声音静了静,突然傅想容尸体边的一个丫鬟尖叫道:“是鬼!”
那丫头膝行两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似乎都要崩溃了:“自、自从少夫人去世后,内院夜晚就经常能听见鬼哭,巡夜的人还几次看见白影在后山墓地晃来晃去,都说是少夫人怨气深重,所以才……走水前一天晚上我们都亲眼看见女鬼在院子里,全身是血,可、可怕极了,是老夫人严令我们不准往外说……”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老夫人只一味抹泪,并没有阻止那丫头说话的意思,似乎是默认了。
“昨夜里我们听见外面又有鬼哭,忽近忽远的,心中十分害怕,又不敢去惊扰小姐,便偷偷叫醒所有人围坐在外间,点起灯来念佛。念了约有半个时辰,突然只听内间里渐渐传来动静,窗户砰地一响,小姐在里面嚷道‘快来人,有鬼!’……”
“我们几个慌忙跑去,却怎么都撞不开门,只见里面火光直闪的,伴随着女鬼尖声大哭,我们就、就——”
景灵道:“你们就跑了?”
丫鬟哭着一个劲点头,想是恐惧以极。
“生死关头如何还顾得到别的,只想到自己逃命罢了!”老夫人在边上连哭带叹:“世上哪有戏里说的那种忠仆,原也怪不得这些丫头们!”
堂上人人唏嘘,有心惊胆战的,有念佛不已的,有赞老夫人通情达理的,种种不一而足。
单超轻轻地“咦?”了一声。
谢云嘶哑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