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没答话也没松手,整张脸似乎都隐没在黑暗中,唯有眼梢闪烁着一点微微的寒光,像冰碴锋利的棱角。
单超动了动肩膀,没挣脱,谢云的手似乎已经僵了。他再上前半步,就硬生生地从那只手的桎梏中脱离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再回过头,开口想说什么,但胸膛起伏了好几下,只有那口*酸楚的气活生生憋在胸腔里,吞又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那只是个小姑娘……”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露出太多失望,但语调的嘶哑已经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哪怕谢云能解释一句也好,哪怕只给个苍白虚假的借口也好。
但谢云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动,只默不作声地杵在那里。
单超终于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又是远远一声闷响传来,虽然轻微却像是个尖锐的小钩子,深深扎进单超心里活活钩出了一丝血肉——他摇头深吸了口气,再不敢犹豫,转身向远处的下人房飞扑而去!
在他身后,谢云缓缓将手伸到腰后,铿锵一声拔出了太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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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超这一纵堪称兔起鹘落,转瞬就来到下人房门口,砰一脚狠狠踹开房门。里面悉悉索索的动静戛然而止,紧接着贺兰敏之惊慌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裴子柳再忍不住哭喊起来:“救命,救命!”
单超大步走进屋子,伸手掀起贺兰敏之,不由分说照脸一拳!
单超震怒中的那一拳其实都留了余地,否则能当场把贺兰敏之的脑浆从耳朵里打飞出来。但贺兰敏之是个富家公子,根本挨不住,当场稀里哗啦摔倒在地,只觉眼前发黑耳边轰鸣,待回过神来只觉得满嘴腥甜,当下吐出了半颗牙。
“谁敢……是你?!”
单超转身拉起裴子柳,只见小姑娘已哭得鬓散钗乱,惊恐中分不清人,只知道伸手乱打尖叫。单超瞥见她身上倒还勉强剩着小衣,因为惊怒而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顺手扯下自己的外衣把她包住,喝道:“别怕!别哭了,是我!”
裴子柳全身发抖,透过泪眼勉强看清了来人,登时“哇!”地一声扑过去:“救救……救我,单大哥,救我!……”
“没事了,别怕,”单超胡乱安慰几句,伸手拉起裴子柳想带她走。但惊恐至极的小姑娘哪里站得住,仓促中单超只得一手抱起她,然后转身看见贺兰敏之满眼赤红从地上爬起来,登时一股怒火撞上喉咙,眼角余光瞥见床榻边的圆桌上似乎有个茶壶,便伸手拿住了,掌心用力一握。
单超何等掌力,只听嚓地一声,壶身竟然在他掌心整整齐齐断成了两半。单超随手扔了一半,捏住另一半露出尖锐的断口,径直走向贺兰敏之。
“你想干什么?”贺兰敏之好不容易扶着墙才站稳身体,恼羞成怒道:“姓谢的没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单超照脸一拳,骨肉相触发出令人胆寒的脆响,贺兰敏之再次被揍得摔了出去!
裴子柳吓得大叫,拼命挣扎。单超抱稳小姑娘,一边安慰她,一边抬脚重重踩住贺兰敏之的肚子,虽然面上冷静,但心里却有股左冲右突的邪火找不到出口宣泄,逼得他几欲发狂。
——他也不知道这邪火从何而来,因为小姑娘的惨状?贺兰敏之的兽行?
还是因为另外一种更深沉的失望和——迁怒呢?
“畜生,”单超居高临下盯着贺兰敏之涨红的脸,冷冷地给出了回答,握着尖锐的瓷片就往下刺去。
他这一刺其实不是奔着要命去的,只是要坏贺兰敏之的腰肾经络——习武之人对经络穴道熟悉,只要刺到了某个点,便可将贺兰敏之变成个不能人事的废人,从此也就不能再害人家小姑娘了,可谓报应不爽。
然而贺兰敏之没他想象的那么硬气,耽于声色的男人总是比较怂,见瓷片锋利的断角刺下来,第一反应就以为是要他命来的,当即失声大吼:“住手!你不能杀我!你想让这事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单超的手顿住了。
“你杀了我,还妄想这事能盖得住?别看皇后现在赏识你,到时候秋后处斩,抄你满门……”
单超扬声一笑,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睥睨:“单某无父无母,没有满门,谁想来抄就抄吧。大不了——”
大不了回大漠去狩猎放马,天大地大,哪里没有个存身之处?
至于那些想不开放不了的绮思妄想,今晚过去,也该彻彻底底地认清了吧。
一股*的酸楚被狠气强行压了下去,单超踩在贺兰敏之身上的脚一用力,却听他断断续续地嘶声叫了起来:“好……好,你有种!但你不怕人知道,这小丫头,这姓裴的小丫头也不怕人知道吗?!”
单超一愣,连裴子柳恐惧的哭泣都吓得呆了呆。
“这事要盖不住,就是你坏了她的名声!到那时不用圣上追究,裴家自会给她一根白绫吊死!最好也是送进庙里去,嘿嘿,青灯古佛吃素一生,看河东裴家是感激你,还是恨不得宰了你?!”
裴子柳含泪的眼眸猛地睁大了,眼珠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面孔透出青白。
那一瞬间,单超突然又想起了在锻剑庄正堂前,面对那具焦黑女尸时的感觉。
从江南到京师,从江湖到朝堂,这世道对弱者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苍白乏力,一样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