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们对峙的姿态非常奇特,景灵正使出全身之力轮起夺魂钩,而谢云衣袍翻飞,犹如落鸟,仿佛毫无重量般半跪在悬空的钩尖之上,从腰际抽出了古剑太阿。
——他刚才从陈海平手中接过了佩剑,再加太阿,正是双剑在手,虚横身前。
“我听说你有三个月时间不能动武,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这些人动手……”景灵缓缓道:“我以为妇人之仁这种可笑的东西已经完全被你抛弃了呢。”
谢云说:“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景灵却一笑,每个字都仿佛浸透了浓浓的血腥和杀气:
“……不,你有过的。”
谢云形状优美锋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再跟他做任何言语纠缠,头也不回对陈海平道:“还不快走?”
陈海平怔住,周誉立刻反应过来,冲上去扶住他就往后拉:“沈姑娘!麻烦你搀扶道长,我们快撤!”
陈海平却盯着谢云的背影失声道:“不行!你一人挡不住,我必须……”
谢云一哂,根本不跟这帮年轻人啰嗦,纵身双剑出手。
他出手堪称电光石火,陈海平话音未落,双剑已于半空中狠狠撞上了磅礴而来的夺魂钩。气流瞬间从兵刃相击的那一点上爆发,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叮!”——太阿剑岿然不动,而陈海平那把精钢剑竟然不堪一击地断成了两截!
谢云早有预料,双手握住太阿,神剑当空压下,硬生生将两把恐怖的铁钩压退了数步!
“兵器如此,人也没用。”谢云背对着他们,冷冷道:“走!”
周誉拼死拽住陈海平,喝道:“我们帮不上忙的!快跑!”
此时台下早已杀成了一团,各大门派长老带着普通弟子拼死抵御神鬼门杀手,战况已渐渐呈扳倒之势。他们几个都受了重伤,相比之下倒是沈雲生稍微好些,一个扶着一个飞下山头,准备去山下的门派驻扎之地放出消息,等待救援。
这次武林大会原本就不同以往,因为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况,并没有很多名宿前辈亲至现场,因此才一下就被神鬼门抢占了先机。但还好场中名门正派人数多,已渐渐拿回了局势,只要再坚持一会等到救援,就能……
周誉愕然道:“那是什么?!”
他们停在石峰上,远远只见山脚下密林掩映,马嘶阵阵,无数士兵金戈铁马,正呼啸着奔向山顶。
“朝、朝廷兵马?”周誉奇道:“难道是来剿灭邪教的不成?”
几个人神色都同时一松,若是朝廷派出了全副武装的精兵,配合武林正道的力量,彻底剿灭神鬼门就很容易了。他们正待细看时,突然长清子勉强睁开眼睛,定睛打量了下远处浩浩荡荡的兵马,紧接着神色一变:“……不好,快藏起来!”
“什么?”
“那些兵马不是来围剿神鬼门,而是对付我们的!”长清子大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狠命拉住震惊迟疑的沈雲生和周誉,嘶哑道:“现在不易解释,快随老道过来,我们抄近道下山,快!”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武当老掌门德高望重,平素绝不轻易开玩笑吓唬人,因此都瞬间绷紧了神经,匆匆随长清子绕到山坡背阴面。又勉强加快速度走了一顿饭工夫,才发现半山腰上有一处隐蔽细窄的石缝,这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当下也顾不了多少了,只能挨个屏住气息勉强躲进去稍作歇息。
所幸石缝连接一处较大的山洞,几个人刚挤进去就再也站不住了,纷纷长吁一口气,跌坐在了潮湿阴寒的地面上。
“道长为何说那些朝廷精兵是来对付我们的?”周誉勉强从满是铁锈味的喉咙中发出声音来,立刻迫不及待问。
长清子苦笑一声,并不回答。
“道长?”陈海平也忍不住狐疑道。
连精疲力尽背靠山壁坐着的沈雲生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然而长清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他捂住血肉模糊的胸口喘了口气,那喘息中不乏痛苦,这个年迈的老人已很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
陈海平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上前将手按在长清子背后,强行逼迫自己吐出内力,不由分说灌入了老掌门的经脉内。霎时长清子面上现出血色,但紧接着踉踉跄跄躲闪开来,怒斥:“你干什么!小子,老道已是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如何值得你舍命来救!”
陈海平恳切道:“道长,此时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朝廷真的派了兵马来围剿天下武道场,我们的同门此刻都还在山顶上……”
长清子一怔,只见周誉和沈雲生也都面露焦急之色,眼巴巴地盯着他。
“……唉……”老掌门终于长长叹了口气,灰败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苦笑:
“你们几个年轻人……可知道为何这次武林大会,各大门派都只派出了长老与会,而掌门名宿等都无一前来参加?”
三人同时愣住了。
“造孽,”长清子仰头长叹:“造孽啊!”
“神鬼门数年前从北方兴起,出手豪阔、兵马充足,一边吞没小门派的田产地盘一边快速扩张,各地官府都有意无意对齐网开一面,甚至传说他们在京城长安都有着手眼通天的人脉……”
“江湖中几大掌门早有怀疑,派人查证数年后,发现这来历不明的神鬼门,竟然跟当今皇帝登基前使用过的一个刺客组织有关。”
长清子顿了顿,缓缓道:“其名为‘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