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好慢,慢得就像人间一个世纪那么长。
时间过得好快,快得就像我和小妹曾经拥有过的,那最亲密的接触瞬间一样。
父亲终于轻轻扳开了小妹的身子。他面无表情,似乎对她的不情愿,对她的依依不舍均无动于衷,冷酷的将她送回房间。
父亲返回身,怒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鼻孔一喷一喷的,样子就像那个怒火中烧的牛魔王。他大步流星冲到我面前,扬起一只手臂,这次终于要真的抽下来,“你,你这个畜生——”
我倒是从小皮惯了,对他这一手早就熟能生巧……得,我还是给点儿反应吧,管它是不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也得装个样子照顾照顾他老人家情绪吧,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我眼一闭,头一缩,好像吓坏了似的原地不动,那样子像足一只刚睁开惺忪睡眼便遭当头棒喝的赖皮小狗。
就见他的巴掌硬生生定在了半空,活像佛教壁画里的那个什么来着……反正姿势不优美!
他忽然唉叹了一声,手臂软软地垂落,身体也跟着软下去。他就像个老农民似的靠着围栏箕踞而坐,双手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哭声。他竟然哭了,哭得好伤心,好委屈。
“你教我将来怎么去面对云志,怎么去面对弟妹啊——我,我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他嚎啕痛哭。
我也跟着机械地掉眼泪,反正这一晚上眼泪流得够多了,不在乎多挤这三两滴。
“孩子,你不要再错下去了,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啊,就算爸求你了?”他痛苦地哀求着,差点儿给我跪下磕头,给我再戴上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
我赶紧给他跪下,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这下倒把他搞蒙了,也忘记了哭,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
“爸,如今该说的都说开了,小雅又不是您亲生女儿,也不是我亲妹妹,您干嘛还这样呢……”
“你住口!”他腾地站了起来,“你胡说!我早说过,我们一直当她是亲女儿,比我的亲生女儿还亲!不管事实是怎样的,毕竟我们一家人以亲人之名在一起生活了快十八年,十八年呐!什么样的事情可以抹杀这十八年!这不仅是名义上的,更是实实在在的!你和小雅以亲兄妹的关系在一起十八年,现在你们就以一个当初的事实抹杀了这十八年的一切!你们……不可以!你这样对得起你萧叔叔和童婶婶吗?!我绝对不许你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我不许你伤害小雅,不许你坏了规矩——”
他激动地颤着脑袋,疯狂嘶喊着。
我沉默了,像一潭死水,任他如何叫嚣,也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平静的夏夜被我们一家人打破了。那个原本应该美丽而浪漫的假日被翻起的陈年旧事搅乱了。
父母的感情我不能不去面对,他们自己的感情更是由不得他们回避。对我来说,小妹还是小妹,家还是这个家,一切都没有改变,对小妹来说亦如此。父母更是心满意足地瞧着这份安详与平静,他们尽情享受着这份天伦之乐;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等着去向已逝的弟弟妹妹们去做汇报,由衷对他们说一声:没有辜负重托;他们要向世界宣告:他们做到了!
——也许,唯一改变了的,是孤独的我们。我们在逃避自己,我们也必须继续逃避自己,就像这一切刚开始发生的时候一样……
回程的飞机上,小妹剧烈地呕吐。吐尽了食物和胃汁,她软软地伏在我腿上,一直对我说,她有“说不出的难受”。
“小雅,没事,我也难受……飞机起飞,盘旋爬升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就像坐电梯一样,你就这么想,过一会儿就好了。来的时候,你不是一点也没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