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家里打电话过来,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说实在的,我爸妈还是很喜欢叶帆的,她能满足老两口儿对未来儿媳妇的全部幻想,如果好事终能美满,他们更是乐得娶了这个温顺贤惠惹人喜欢的儿媳妇,也好早早抱上大胖孙子。
“快了,已经突破禁区,就差临门一脚了。”我将牛皮吹大。
我爸不放心地嘱咐:“这种工作要耐心细致,千万不可麻痹大意,要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要有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勇气和信心,要拿出不畏山高路远水长一往无前的气魄,要……”他一说起来就如翻江倒海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我坚决截住他的话头:“好了,我要去拜山叩庙了,祝我好运吧。”
我爸妈临了又问我,是不是有人在哭。我厌恶地瞪了一眼正在一旁哭天抹泪的念念,说没事,一个鼻涕虫犯病呢。挂了电话,我就竖起了眉毛,呲牙相向,恶狠狠地对念念说道:“你成心跟我搅和是不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烦我,不许你再管我的事,不许你再添乱!”我一连声地吼着,感觉整层大厦都能听到。服务生探头探脑地透过敞开的门向房间里张望,社会安全意识很强。
“我不我不我不——你管不着——”念念跳上了弹簧床,双手掐着小细腰,梗着脖子张大了小号的血盆大口冲着站在下面的我直吐小红舌头。
我们就跟两个精神病打架似的斗来斗去,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我走在六月天时初显峥嵘的骄阳下。街市繁华,车流滚滚,路人的脸上无一不挂着一层细汗,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我就像个会移动的街标,愣头愣脑面无表情,走到哪里,人们都会避开我,没人将目光投向我这里,更没人与我搭话。
我和我的灵魂一同失落在东京的街头。我的女孩,你到底在哪里?
我的身后跟着一只小尾巴。
“松手!”
“不!就不!”
我叹了口气,拖着身后的念念继续往前走。没办法,打是打不过她,骂又骂不走她,我这辈子最大的糟心事就是遇上这个小冤家。
我迈左脚,她跟左脚,我出右脚,她先机独占。她就这么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手里攥牢了我的后襟,看那意思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我哭了,一路哭丧着脸走到东京大学。进了正门,我找到接待人员一问,人家说我们这有大学医学部,有医学研究所,还有附属医院、附属学校;大学医学部里两个系,有好几个实验室……你到底要找哪个……
哇啦哇啦一席话把我说懵了,我又哭了。人家说别急,有姓名没有,我说没有,忘了。人家问他具体是干什么的,我说就知道是脑外科,搞脑袋的。人家无奈,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末了只能建议去医学部或者附属医院打听一下,那里应该会提供更具体的信息。
到了医学部,我把情况一说,我说我要找个华人,他是教授,是脑外科的。对方上上下下打量我,说我们这儿入了日本籍的就都是日本人,我不知道这里谁是华人。我说你狂什么狂,我跟你妈有一腿你就是我儿子。他瞪着眼睛愣是没听懂,说我妈已经去世了。我说去世了也可以有一腿,你们这的人不就兴搞那一套吗。
后来好说歹说他才帮我查了一下,年龄在四十五至五十五岁之间,男性,教授,医生……
我在这边等得心慌意乱,又开始内急起来。最后人家提供一个线索,说你去东大医院问问吧,根据你说的情况,他很可能在医院工作,出了后门,过条马路就是,好找。
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拖着一条比我强壮十倍的尾巴一步一喘地挨到东大医院,到了那儿一问,人家说知道知道,不就是林正明教授吗,在我们这儿谁不知道,不过要见不行,得先预约。
我两眼一翻“咣”的一声栽倒在地上,念念扛起我飞身蹿进急诊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医生说你没事找事,一个低血糖跟这儿躺什么,我们这儿床位可紧张着呢。
我在医院里上下溜达来回跑,最后终于在脑外科磨着一个还算好心的大娘一通打听。她说你别费劲了,林医生现在不在这儿,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我问她林医生的地址电话,她说不知道,临走还不忘气气我,说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什么鸟儿人!
是念念背我回来的。说背实在恭维她了,她是一路连拖带拽把我弄回来的。侠女说我是猪,她背不动,能背动也不背。我问她为啥不叫车,她说我不懂日语。我说我会,她说你当时就会哼哼了,连眼皮都撑不起来。
我就在酒店的床上躺啊躺,一连几天不动弹,脸皮塌陷,形容憔悴。我不吃不喝,什么都不管不问,家里来的电话不接也不回,整天妄想叶小猪头会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眼前,可是奇迹始终没有出现。念念在身边任劳任怨地伺候我,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问而不答,把她急得整个人也跟着瘦也了一圈,原本肥嘟嘟地小脸儿现在变得骨骼清奇,一来二去,竟以惊人的速度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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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疯狂了,一遍又一遍拨打叶帆的电话,可就是打不通。服务生见我一脸悲愤地猛砸电话,傻登登跑去找主管,说我们这住进来一个精神病患者,结果挨了主管一顿训斥,然后又被领到我房间里点头哈腰地赔礼。没想到,主管看见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也毛了,道歉的言语也渐渐变了声调。
“小萧,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好有个照应。再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找人也不能漫无目的,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
成老头儿叼着烟卷,脸色平和地坐到我床边,给我也塞了一根烟点上,言谈中竟透着语重心长的味道,恳切之意溢于言表。
我闷了半晌,正没做理会。念念从外面进来,作小兔子状,一跳一跳地蹦到我床边,苍白的脸上涂上了一片红晕。
“萧哥,和我一起去澳洲吧。你想读书也可以啊,就读我那所学校,我爸爸已经答应了。”
明白了。成老头儿一反常态来和我主动搭腔,不是没有目的没有企图的,尽管这一切努力都是违心的。
我本要发作,可最终没有,安下心来仔细想想我现在的处境,想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没有他们父女俩,我早就横尸街头,被日狗分嚼了。
“成总,”我吃力坐起来,掀开了被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今天趁你们都在,有些话,我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继续误会下去……”
成老头儿伸出一只手掌,止住我的话头,“不用解释,你那天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还是那句话,做人要现实,该看开的就要看开。你有没有想过,找不到她怎么办,她另外有了别人怎么办,你能就这样找她一辈子,等她一辈子么。”
我躺回床上,两只眼睛干涩而麻木,动也不想动。
“签证过期了怎么办,到时候谁给你办延期?难道要黑在这里么。”
我合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饮鸩止渴,你在把自己的女儿推上悬崖。”
成老头儿不再言语。他背过身去,走到明亮的落地窗前,手扶在上面,重重地叹息。
念念走过去,轻扯他老爹的后襟,“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让你心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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