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以他马仁杰原来的性子,定然不会这般坐在高台之上,公然的收取人心!他是当过游侠儿的人,向来慷慨豪爽,这样的小人之举,以前他是绝对不屑为之的。”
“市恩于下乃是军中大忌,他若在意自己的前程,便不该这般做,这样做便是不在意前程。若说他不在意前程,他却又这般刻意收买人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些财富是他给的。”
“这两天我在市井之中,也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想来大夫也听说了。现在疏勒镇每个人都在传言,马璘将军为了这次的抚恤发放,担下了天大的干系。我查了一下,流言的源头,竟然便是马仁杰的那些亲信!”
“大夫,秀实不知道马仁杰在河中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有着这般的变化。他的这般作为,我根本看不透,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他此刻野心勃勃,已经是快要疯魔,不管是谁挡在他前面,他都会不管不顾踩上去!”
“成公认为他的野心会是什么?”
封常清问道,又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哈欠,自嘲的笑了笑,“还真是老了,走了几天于阗道,一直缓不过来。”
段秀实摇了摇头道:“我猜不透。大夫,现在这个马仁杰,我根本看不明白。”
“这就是马璘原本准备送到长安的奏章,成公好好看看吧!”封常清自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段秀实。
段秀实接过去,看着上面银钩铁划的字迹,先是赞了一声:“好字!”然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封常清掩住嘴,再次打了一个哈欠,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不成?
片刻之后,段秀实抬起头来,沉声道:“马仁杰所谋,应该是主边安西,再图河中!若是如此,一切便可以理解了。”
“盖世大功,谁也无法抹去,市恩于下虽是瑕疵,却也不至于抹杀此次的功劳,却可以得到安西健儿的拥戴。只是这样一来,马仁杰必然会被朝臣所忌惮,他日想要回到长安建牙开府怕是无望了。”
“大夫,马仁杰乃是义气中人,他这次想要的,是彻底占据河中那片沃土!趁着大食易代之际占据河中,本就是大夫的你谋划,也得到了朝中重臣的首肯,可惜高大将军功亏一篑,如今马璘想要完成此功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以他在安西的资历,主边安西恐怕难以服众。他未免是太心急了些!”
“这次的功劳,足以让他封爵,却不足以让他主边安西。高大将军已经入朝,西域诸国各怀心机,这种时候,只有大夫你才能镇得住局面。我想接任节度使和副大都护的定然是大夫,马仁杰根本没有希望。”
封常清呵呵一笑,道:“成公,你说说看,马璘想要再图河中,这件事情你是如何想的?”
“天赐良机,稍纵即逝!”段秀实道,“马仁杰能有这般心思,以前我倒是有些小看他了。”
封常清摇了摇头,疲惫地道:“安西四战之地,数万汉兵镇守这万里疆域,已是极为单薄。高大将军这次失败,罪魁却是老夫。若非老夫太过心急,高大将军也不会有此败。”
“成公,老夫已经看明白了,与别的藩国不同,这大食立国百年,已经颇得人心,纵然神器更易,也非外人可以插手渔利的,此和我中国相同。这次之败,已经给了老夫一个教训。我安西军只可休养生息慢慢恢复,绝不可再生事端。安守葱山以为西界,看好这安西万里疆土也就是了。”
“大夫,秀实以为……”
“你的心思和马仁杰一样,这就是老夫最为担心的地方。”封常清提起精神,打断了段秀实的话,叹了口气道,“老夫不再瞒你,马仁杰已经和老夫约定,以老夫绝不接任安西节度使为条件,来换取他削减带回安西健儿的人数。”
“马仁杰此人,老夫也有些看不透了。他主边安西,老夫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担心他一心复仇,再开边衅。成公,你现在也这般想,老夫就更担心了。”
段秀实默然数息,轻声道:“大夫持重之言,秀实会好生想一想的。”
“一定不要再开边衅,一定不要再图河中!”封常清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成公,安西诸将中,我最看好你。你和马仁杰也算是好友,你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句。”
“不日之后,北庭节度使王正见便要来安西,接替高大将军成为安西节度使兼副大都护。老夫靠的便是高大将军,到时候老夫便没有任何权力了。”
“成公,马仁杰立此大功,自领一军是定然之事。趁现在老夫还能做主,你去他那里给他当一个都虞候吧!有你在他那边,老夫也能放心一些。”
“记住老夫的话,不可轻开边衅,不可再图河中!成公,安西四镇数万汉家儿郎的身家性命,今后就要担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