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男听见在耳畔徘徊的咕唧声,紧绷的情绪让他瞬间从半睡半醒的状态抽离,在睁眼的瞬间,双手就自动摸向枕头下的菜刀,当握住沉甸甸刀柄的那一秒,满心警惕的他才感觉到身上传来被忽视的异样。
像是身体上有无数只小虫子攀爬,从小腿到脚背,从后颈蜿蜒至尾椎骨,他空出的左手下意识摸向痒意最深的部位,但是却摸到了一手异常的触感。
“啊——”瘦男惊恐大叫,像是着火似的猛然从床上跳到地上,光着脚胡乱地后退。他惊惶地打开灯,屋内的光线乍起,但是瘦男的视线范围却违和的缩减为针眼大小。
细如毛发的黑线缓缓从眼角爬上晶体,和无数根黑线交织遮挡住棕色的瞳孔,也覆盖了大片的眼白。瘦男只觉得心脏骤停,不停尖叫着去揉自己的眼睛,却忽略了他活动时从身上簌簌掉落的黑线。
“什么东西?!什么鬼东西!”
瘦男的视线完全变成一片漆黑,他揉眼的动作遽然一顿,随后菜刀哐当坠落在地,他开始发疯似的伸手去拽住往耳道里贯入的黑线。
一缕又一缕,带着血沫碎肉的黑线被甩在地上,瘦男除了快要淹没他的惊恐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他感受不到比一开始翻倍的黑线从他的血肉皮肤破壳似的钻出,然后再继续钻入体内,皮肤下鼓起一道又一道、像是膨胀的血管,从手腕延伸至脖颈。
和上一次主动攻击相比,这一次黑线带着一种属于掠食者的残酷。它可以在一秒内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地结束对方的性命,但偏偏,这次行动缓慢的让对方清楚感知着无法挣扎出来的恐惧悚然。
痛楚在此刻已经是不值一提。
它将人戏耍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一定要让这个胆大包天的猎物感受到它的愤怒。
当然,它没有脑子去盛放“愤怒”的情绪,也没有人类的思维去理解愤怒的定义。
它只能在等那人睡着后,从角落里探出无数个自己,无声息地剧烈摆动它们的身体。
无法发出声音的构造让它们只能用动作来表达情绪。
触须般的线头从四面八方伸向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的陆行声。
带着万分的小心,黑线圈住他的手腕,一圈、一圈又一圈……
它们勾住他的指头、脆弱的脖子,还有不死心微微探出几根线头的黑线,悄悄又迅速地扒拉了一下对方的嘴唇,转眼就被更加愤怒的自己吞噬。
【呜呜呜】
只有黑线才能听见自己的动静。
【呜……】
几根显眼的粗线在床上不停摆动,快要将自己拧成麻花:【……他不是我】
放在客厅的玫瑰花的花芯里探出几根黑线。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黑线快要被愤怒伤心又对宝藏的占有欲淹没,它没有大脑去处理这样复杂的感情,它只想要让自己钻进去,钻进陆行声的身体,让自己沿着他的血肉长满自己。
是自己的……是它的……它们的,谁也看不到。
这样的感情瞬间同步到千千万万个自己身上,于是黑线开始向耳道前进,可是高昂的情绪瞬间被那些死去猎物的样子覆盖,黑线转瞬间没有动作,死物一般趴在陆行声身上。
【好痛苦】
好痛苦不能让他长满自己。
但是痛苦又是什么?
【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
瘦男最终在黑线的折磨中死去,地上铺满了繁殖出来的一批黑线,它们方向一致地开始交缠,很快,黑色的人形出现在房间。它的身高和死去的瘦男差不多,只是高了半个脑袋,因为黑线的数量太多,导致纠缠形成的大腿和腰际有些违和的粗壮。
它站在灯光下,黑色泛着光泽,它开始学着人类走路,虽然每一步都像是植物人复健一般艰难——线人还不能较好地将所有黑线都指挥好,迈步时腿部和腰连接的部分猛地溃散,密密匝匝的黑线掉在地上,像是小黑线虫一样蠕动爬行。
它们连爬带走的往陆行声的方向前进。
但是走到门口时,线人和还在屋内的黑线共鸣。
那群黑线还在伤心。
一直呜呜呜个不停。
连带着身上的黑线开始剧烈地在空中摆动,它的人形只艰难地坚持了三秒就溃不成军铺满在地上。
这是它诞生后情绪最激烈的一次,不管有多少个它,此时都无法学习分辨这样多个情绪交织的情感,它不明白现在感受到的痛苦来源于【愤怒】、【伤心】还是【委屈】。
它只能和其他无数的自己一样摆动、挣扎。
黑线缓缓从门前离开,它们又一次组成人形从高楼处的楼窗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