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赢见母亲真的动了气,连忙抱着她的脖子,说:“孩儿有好好学,是太傅他教的太慢了,那些东西……我三个月前就已经会背了,他还讲个不停,我叫他讲后面的,他不肯……”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看母亲的脸色,见母亲一直盯着他,面色沉郁,不说话。他的声音便慢慢低了下去。
漫夭蹙起眉头,沉声道:“所以你就命人绑了太傅?”
宗政赢撅起小嘴,不吭声。
漫夭无奈摇头,叹道:“赢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姐姐一样懂事?母亲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这般顽劣,你父亲会不喜欢的。”说着这话,心口又开始发紧,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立刻煞白。
宗政赢见母亲弯下身子,用手捂着胸口,双眉紧皱,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愣了愣,心里顿时慌了。连忙跳下母亲的膝盖,在她面前跪下,拉着她的手,慌乱道:“母亲,您怎么了?孩儿知错了……”
念儿扭头叫道:“奶娘,你快去请萧姨娘,快去啊!”
萧可来得很快,一看她这模样脸色一变,先喂她服了一粒药丸,再将她扶到屋里躺下。帮她把过脉之后,脸色凝重道:“姐姐,不是说让您别那么操劳吗?也不要生气,不能伤心,你怎么不听啊?”
漫夭终于缓过来一些,便摇头叹道:“人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有喜怒哀乐……况且现在战局未定,国家大事样样都得操心,哪能做到那么平静。”还有这两个孩子,她真怕她走了以后,孩子得不到无忧的喜欢,留不住无忧的性命……
萧可无奈叹气,转过头,瞪着宗政赢,气道:“你又惹你母亲生气了是不是?姨娘可告诉你啊,你要是把你母亲气没了,以后就没人疼你了!”
宗政赢白了一张小脸,他其实还不知道“没了”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惹母亲生气是他不对,便垂下头,声音委屈道:“母亲,孩儿知错了。”
漫夭看着他这副神情,心间一疼,想一想,这孩子才刚满三岁,能懂什么呢?她叹息着朝他伸手,“赢儿,过来。”
宗政赢缓缓走到床前,漫夭抬手捧着他那张与无忧像极了的小脸,语重心长叮嘱道:“赢儿,你别怪母亲对你严厉,你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以后,你的一言一行,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运,你不可以任性妄为,你要像你父亲一样,将来做一个出色的皇帝,把国家治理好,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太平的好日子……你,明白母亲的意思吗?”
宗政赢一张小脸垮下,蹙了眉头,似是很认真的在思考她说的话,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国家命运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不能被理解,也实在太过于沉重。他想了一会儿,才抬眼,不像平时那么调皮,而是很认真的问他的母亲:“母亲刚刚说的话,太傅也说过。可是母亲……赢儿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就不能玩?难道太子就不是小孩子了吗?那……太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跟太傅一样整天板着脸,有话不能说,想笑不能笑,走路不能跳……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母亲……我不做太子行不行?您总跟我说父亲……可我连父亲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父亲,我照镜子的时候,为什么想象不出来父亲的样子呢?”
漫夭心底一震,愣愣的望着这个孩子,她的手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如果她不是他的母亲,她可以告诉他,因为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可她是他的母亲,这些责任是她和他的父亲强加给他的,他们没有问他想不想要,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作为一个母亲,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一个孩子,需要依靠照镜子去寻找父亲的影子,那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事情。
她心疼地抚着他的额角,心头一阵悲意袭来,眼泪差一点就忍不住流出来。她连忙垂下眼睫,微微哽咽道:“你们出去玩吧,母亲累了。”
宗政赢也垂下眼睑,小小的瞳眸闪过一丝黯然,他却笑着告退。
两个孩子离开了,漫夭让人去放了明清正。之后,就忍不住哭出来。
萧可见她这样伤心,眉间亦是拢着哀伤,她站在一旁,陪着默默垂泪。
漫夭越哭越伤心,身子不住颤抖。她的儿子还这样小,她的丈夫又领军在外,她真的不想就这样离开。可是命运,为何对她如此残酷?
天命无解,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
萧可抹了把眼泪,坐到床边,劝道:“姐姐快别这样,你再这么哭下去,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可拉着她的手,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哦对了,姐姐,传说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奇迹’的冰川雪莲,服下之后能令人起死回生。我们再找找,也许真的有呢?”
奇迹?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奇迹!漫夭渐渐止住眼泪,胸口因抽泣而震动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了些,“不过是传说罢了,你也信!”
萧可道:“传说也不一定不可靠啊,万一有呢,姐姐就可以活下去了。”
漫夭微微撑着身子坐起来,萧可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她轻轻靠着,目光迷茫而悲伤,“就算是有,只怕我也等不到。也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只希望……在临走前,能见他一面。”
萧可道:“我现在就让人给皇上传信。”
“别!”漫夭忙拉住萧可,摇头道:“这场仗已经打了两年多了,现在是最后关头,绝对不能让他分心。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是见了他……也走不安心。”
萧可心疼又无奈的叹气,“姐姐,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顾忌啊?你就不能多想想你自己吗?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漫夭叹道:“这不是小事情,它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存亡,天下百姓的未来命运……若是赢了,天下太平,若是输了,经过这场战争,以后怕是永无宁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她顿了顿,喘了两声,语气越发的伤感,“我其实就想对他说一句话,他在我心里……无可替代,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两年的时间,让她分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以前她是爱过容齐,但时过境迁,记忆恢复后,虽然感情依旧在,但愧疚远远多过爱。而对无忧,却是爱多过了一切,那是一种融入到灵魂和骨血中的感情,无人可以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