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原不信噩梦、预兆这些歪理邪说,可被馨姐儿含悲忍泪一通哭诉,到底有些疑神疑鬼,遂又找到老爷,问能否跟静王殿下磋商,将婚期再延缓数月。
或许到那时候,馨姐儿便能想通了。
诚意伯烦透了王氏这些陈词滥调,“王孙娶妇,你当是民间娶亲,一纸婚书便完事了,得经礼部审核流程,连吉日也是钦天监卜算,岂容你我主张?”
还讨价还价,美得你!
王氏愁容满面,她也是没办法,倒宁愿亲事简单点呢,谁知道泼天富贵偏偏落到自家头上,反而担心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唉,静王在她看来是千般好万般好,可馨姐儿怎的就不中意呢?
诚意伯冷眼瞧着自家老妻,这母女俩镇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想不明白,最要紧别给他添乱就最好了——他才刚得升迁,正是急于站稳脚跟之时,这桩亲事合则两利,倘静王殿下愿搭把手,将来入主内阁也是情理中事,否则若是惹恼了那边,静王甚至不必多做什么,一道明升暗降的圣旨便足以将他打入谷底,譬如外放。
外头的官品再好,哪及京官当得舒服?
诚意伯警告道:“你好好盯着大姐儿,别叫她再生出事端来。她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嫁到王府去,倘殿下动了另立正室的念头,回头别来我跟前哭。”
王氏心中一凛,多的是觊觎这块肥肉的,尽管温妃求娶的是嫡出之女,可若老爷将婉丫头记在她名下,来个移花接木,或是索性让婉丫头跟馨姐儿一同嫁去王府,那馨姐儿以后的处境可就麻烦了。
说什么也不能让方姨娘母女得了意去。
王氏计议已定,便去外头觅了些弹词、话本之类让徐馨慢慢翻看,婚前恐惧乃人之常情,当年她出阁之前心里也慌得不得了呢,可等跨过那道坎便没什么——女人这一辈子,真正操心自己的时候其实很少,等做了当家太太,操持家业管理庶务,还得忙着生儿育女孝敬翁姑,哪有闲工夫胡思乱想?
这会儿她是把静王想得遥不可及了,以为如天上神祇般难以接近。王氏便要让女儿知道,男女情爱并不可耻,而与静王这样的男子相识相知,更是天下间最大的欢愉。
徐馨把母亲的忠告记在心里,可当她吟诵着弹词上口角噙香的诗句时,眼前涌现的并非静王冰冷俊美的面孔,而是文思远那双如春风解冻般带着笑意的眼睛。
纵使结了冰的寒潭,也会融化在他温柔动人的眼眸里。
从那以后,徐馨再未提起做梦之事,王氏也配合地装作忘怀,馨姐儿到底是个好孩子,虽然娇惯了些,大是大非还是很分得清的。
等迎亲的花轿来了便好了,了结这桩大事,她也去了块心病。王氏又有点埋怨王府效率忒低,成个亲恁般费事,然而温妃色色都要准备齐全,也是为表对伯府重视,王氏既觉骄傲,又有点幸福的烦恼。
她的女儿,生来就该享受世上最好的,谁忍心叫她吃苦受罪呢?
徐宁先前为了对嫡母表忠心,答应帮徐馨缝制一床百子千孙的喜被,才缝了一半王家人便来了,自然便将这件事搁置,忙着应酬客人。
但凡那几位太太在场,徐宁都会将半成品拿出来绣上几针,好叫未来婆婆瞧瞧她多么贤惠,娶了她一定不会吃亏。
哪怕去烧香拜佛也一样。
这会儿坐着马车往灵岩寺,徐宁故技重施,王二太太瞧见便笑道:“这料子似乎不是整块,倒像是拼凑起来的?”
姑奶奶虽不算多么宽厚,但也不是刻薄的人,何至于苛待庶女,还是这宁丫头故意借此告状呢?
王二太太一双火眼金睛落在徐宁身上,倘是心机深沉之辈,她可得掂量掂量,是否该让六郎娶她进门。
徐宁神色不改,“舅母好眼力,这是我往日积攒所得,都是从京城全福太太们那里讨的,我想着大姐姐风光出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也不稀罕金银俗物,便想为她缝一床百家被,祝她添福添寿,儿孙满堂。”
王二太太恍然,眼里颇有动容,“难为你一片心。”
徐宁温顺垂首,“太太平日待我极好,我没什么可孝敬,只能尽点微薄心意罢了。”
是个知恩图报的,不枉姑奶奶一番栽培。王二太太审视片刻,满意颔首。
徐宁便知自己顺利通过面试,很好,这下最后的阻碍也没有了。至于她进了王家是当牛做马还是自娱自乐,谁管得着?反正铁饭碗已经到手,只要她不犯七出,谁也不能休了她去。
王珂送来凉茶解暑,趁机道:“三妹妹,我那把扇套破了,你能否另外缝一个?”
王二太太呵斥道:“胡闹,你妹妹又不是绣娘,你倒使唤起来了!”
徐宁微笑:“不妨事,扇套也不是很费功夫的东西,六表哥尽管交给我罢。”
这玩意可比被子简单多了。
王珂乐不可支,蹬鼻子上脸还想再要个香囊,被母亲骂走了。
王二太太看那女孩子八风不动模样,着实钦佩。虽然出身差了点,配六郎却是绰绰有余。
罢了,只要性子好会疼人,别的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