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须发皆黑,神色平和淡然,眉心一道金红长痕贯下,威严而慈悲,他越过众人行至上座,袍角拂动间仙风阵阵——
正是道和宫首座张春和。
他没有过多情绪,只轻点头:“解便解罢,原本就是给那孩子的补偿,她不要,我们也不必强求。”
清雨眉头微蹙,紧握手中玉如意,十分惋惜:“斐然这孩子,太意气用事了,不知自己丢了什么机缘。”
座中另一人歪头欣赏自己新染的丹蔻,缓声道:“诸位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我可听不太懂。”
这人云鬓花容,穿着金乌袍,长发盘起,斜簪了三枝梅钗,随意靠在椅背上,正是新晋的医道长老农月。
自从寻芳境界大跌后,长老一位便空缺出来,补上的人正是农月,所以,她也是在场中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
太徽看向她,皱起眉头,胡子微动:“既已晋为长老,尊者还是注意些好,瘫坐椅上,实不端正。”
农月嗤笑一声,没理,一旁的清雨反倒一改端庄之色,皱眉撇嘴,扬声讥讽道:“与其说别人,不如多看看自己。首座,昨日太徽贪心大起,竟擅自抢了两粒三元天子丹吞下!”
张春和静静看去,太徽顿时慌张起来:“那、那时斐然对药起疑,不愿服用,我才吃给她看的,并无其他想法!”
张春和收回视线,眉目微垂,腕间拂尘换了个方向:“此事若成,除了先前允诺之事外,诸位一人还可得一瓶三元天子丹。”
太徽顿时喜上眉梢,虽未有大动作,却也掩不住那股喜意。
清雨一声冷哼,神色却好看许多。
反倒是农月不甚在意:“哎呀,首座好大的手笔,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张春和向她微微颔首:“农月尊者博学多闻、医道大成,此番相请,是为了让尊者帮忙。”
农月意味不明地开口:“首座医术也并非泛泛,什么病,竟连您都无法医治?”
张春和倒是十分谦虚:“并非疾病。我虽擅丹方草药,但论起动手,还是尊者更为技熟。”
农月开口:“什么手术?”
“取骨。”张春和看向农月,缓声道,“即将滋养而成的,剑骨。”
农月坐直身子,扶正发上梅钗:“人生则灵骨生,首座是要我取活人骨啊。这可不是小事,前因后果,总得告知一二。”
“今日让你来便是要告知你此事。”张春和抬眸,神色清正,“同为乾道修士,你该知道灵脉灵骨俱有者,才算是资质上佳。
“常在这孩子,灵脉之佳,悟性之高,我平生未见,只可惜没有伴生灵骨,否则,他要至天人合一境界,便如探囊取物。”
农月扬眉:“灵骨难得,道和宫弟子中却也不是没有,裴瑜不就有一身么,啊,不过不是剑骨,首座所指,莫不是他那总低着头的小未婚妻?”
张春和点头:“十多年前,太徽下山时碰到林将军,见到了年幼的斐然,尚巧,太徽彼时正修习无上清心诀,修出一副‘识珠慧眼’,
一眼便看出了她有剑骨之根。”
“你也知道,灵骨难得,这剑骨却又是难得中的难得。天生剑骨之人,自然天生剑心,有剑骨剑心滋养,再辅以灵脉,必得大道。”
农月似笑非笑看他,却并未言语。
“因这孩子,我们便与林将军交好,想她以后能入宫修行,若悟性足够,可拜入我门下,做关门弟子,只可惜,她破至坐忘境后,不知为何,灵脉竟堵塞不通,聚灵困难,怕是再难破境。”
农月了然:“剑骨万里挑一,但需要慢慢滋养生长,你们想趁剑骨长好之时移给常在?”
太徽激动地接过话头:“剑骨岂止万里挑一?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她这一个。剑骨将成未成时移走,伤筋骨而不伤命,长成后再移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无情,他又补上一句:“我也不愿斐然为此丧命。即便断了筋骨,道和宫总愿意养她的。”
农月扫过众人:“这事知道的人多吗,她自己知道吗?”
张春和正色看她:“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也只能我们几人知晓,至于斐然,她不必知道。取骨不伤命,加之她本就喜欢待在三清山,成婚后,我等自会护她一世无虞。
“到时一杯生辰酒下去,再醒来便是新的人生,如此,又何必告知她,徒增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