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发誓要学好方言。
过不了语言这道坎儿,别说开展驻村工作了,就是日常和村民交流也很困难。
起初,赵钰和村民交谈时,尽管全神贯注也只能听懂只言片语,村民也对赵钰讲的普通话不太习惯,不愿意和他聊天。但赵钰对自己很有自信,毕竟十几二十年的学习生涯培养了他超乎常人的语言能力。对他来说,方言更像是一门外语,只要他发挥所长,勤于交流,总有熟练运用它的一天。
后来,随着入户工作的展开,他不经意间发现,他与村民交流时从最初的竖起耳朵、连猜带蒙逐渐发展到不靠徐连翘帮忙释疑也能听懂大半的程度,再后来,他和村民聊天时也能时不时掺杂些土话了。
尽管他的土话讲得不那么土,但村民们笑话归笑话,对他的态度却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村民见到他爱答不理,现在远远地看到他,也会主动与他打招呼。
“小赵,尚湖(中午)来家吃饭吧。”
“叔,不去了,俺还得去树奎叔家。”
“哦,那回头来。”
“哎!”
村人朴实,好客。在他们看来,对人表示友好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让对方来家吃饭。村民的饭桌上鲜少有大鱼大肉,多是面条和糁子饭,炒菜都很少。赵钰入户宣讲扶贫政策,村民总是热情地留他吃饭。赵钰不想给村民添麻烦,但不吃村民又觉得你跟他见外,瞧不起他。
两相为难之下,徐连翘给他出了个主意,“留点钱吧,权当是饭钱了。”
于是他总会在推脱不下的时候,悄悄给村民的桌上,门缝里留下一些钱,贫困山区的人们生活艰难,不能让他们为了招待他而破费。
赵钰在徐连翘的帮助下,与村民的相处日益融洽。而他每天跟着徐连翘学习方言,走村串户,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人与人相处,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磨合的过程。他和徐连翘也是如此。两个原本不熟悉的人遇在一起,总会因为性格偏差对彼此产生误解和偏见,这时候就需要双方去维系和经营两人间的关系。他认为打破僵局,有两点很重要。一是要尊重,二是要真诚。
他和徐连翘尽管过程波折,但所幸两人都没有放弃。
他不知徐连翘眼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最近一段时间,赵钰发现徐连翘变了。她变得正常了,变得不再像当初那般牙尖嘴利,刻薄刁钻了,揭掉这层伪装,他发现徐连翘竟是个极富个人魅力的女孩子,说是外交天才也不为过。她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能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主动与她亲近。她聪明,活泼,乐于助人,村民们无论老幼都很喜欢她,亲切地称她“翘翘村长”。
与她在一起,他与村民间的沟通顺畅许多,很多棘手的难题只要有她帮忙,立刻就会迎刃而解。赵钰对她的能力也从最初的叹为观止演变到现在的心悦诚服。所以说,老话总是对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要不是听从胡冠军的建议,“搭”上徐连翘这条船,指不定还在洛水河里飘着呢。
目前看来,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瞎婶,就算一个。
想起瞎婶,正在岭上夜跑的赵钰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几次登门都被瞎婶不冷不热地怼回去了。和瞎婶打交道,他的态度轻不得,重不得。轻了如同隔靴挠痒,没有效果,重了则会给瞎婶造成压力,让她更反感自己。
时值阴历五月,城里早已热如蒸笼,可山里却依然凉爽宜人。
“咚咚……”赵钰保持匀速,不时举手和晚归的村民们打招呼。
他夜跑的范围就在凤凰岭。凤凰岭位于凤凰山的半山腰,这里是凤凰村村民的主要聚居地。经过一段时间的施工,村里的道路硬化工程初见成效。过去狭窄泥泞的土路变成了整洁宽阔的水泥路,村道沿线新安装的太阳能路灯一到晚上就自动亮起,为村民夜间出行带来了方便,而他再也不用踩着泥水跑步了。
跑到一半,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一看来显,竟是段英娜。
他一边放慢速度,一边接通蓝牙。
“喂?”
“赵钰,你在干嘛?”段英娜的声音柔柔的,透过电波传到他的耳朵里。
“跑步呢。”赵钰的声音有点喘。
“你坚持得真好。我可不如你。”段英娜夸了赵钰一句,接着说:“我也想去健身,但我不懂他们的项目。等你下次休假,能不能陪我去看看?”
赵钰停下来,站在路边,看着附近人家的灯火。
那亮着一盏灯的院子是树奎叔的家,那边黑灯的,应该就是徐三强的家。
“赵钰?”段英娜迟迟等不来赵钰的回答,音调抬高了些。
“哦,对不起,刚才你说什么?健身吗?”赵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