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汐色稚气未脱的小脸“唰!”变得煞白,何潮色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想笑着打圆场,蓦地感应心绪,脸色微变:“怎么回事?”何汐色颤声道:“没……没有啊,龙……龙大方记错了,我事轮、物轮哪来的四百分?”
龙大方就等着他这么说,以筷尖蘸了酒水,在桌顶写下何汐色的六轮字面。
血人事物时地干干离离巽兑“你结算的时候,运日筒上不是这样么?”
何汐色吓得不轻,脸上没点血色,铁了心不认,兀自摇头:“不是这样。”面上掠过一抹很难说是顽固还是坚毅的异采,与平日予人的柔弱模样大相径庭。
龙大方不慌不忙,怡然笑道:“所以是我记错了,对不?你事、物两轮都是干卦,并没有拿到额外的嘉奖点数。”何汐色点了点头。
“……那就当是我记错了呗。”龙大方耸肩,微眯着眼,几不可见的眼缝间迸出一抹锐芒。“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得到的点数会是零才对,应该是死人了,如何能活到现在?”
何潮色一算果然是。他弟弟也就拿了四百点奖励,事、物两轮若给的不是“离”卦,而是“干”卦,还得再扣四百点,堪堪归零,早该同关洛色、林泉色他们一样,倒毙于羽羊柱前,岂能活蹦乱跳的?此事若不交代清楚,别说结盟了,自己两兄弟就在人家的地头,指不定要把性命交代在饭桌上,一扯何汐色的袖子,沉声道:“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弟俩心意相通,何汐色心念电转间明白了事态之严重,不容推诿搪塞,定了定神,小声道:“我……我在穿堂的夫子桌上,瞧见一个挺精致的珠饰盒子,顺手拿了,后来那……那个女鬼杀来时净是追我,还冲我砍了一刀。我疼得要命,见满身是血,以为死定啦,哪知却非我身上所流,而是盒子替我挡了一刀,里头冒出血来。”
斯言固然离奇,却与胸间的伤痕不谋而合,使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
按说一刀斫下,刀头入肉处,伤痕该是最深的,其后随着刀刃离体,痕迹次第转浅。但何汐色所受,分明是极其轻浅的表皮划伤,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什么替他挡下最初的锋锐一击,胸上所留,不过是行将离体的拖曳末余而已。
当时人在问心斋的何潮色,所共感的剧烈疼痛并非是金创,而是透胸而入的刀劲,才能起到闭穴止流的效果,致令两小双双倒地。至于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巨量失血,最终何汐色揭晓答案,竟是由盒中所出。
何潮色面色沉落,伸手道:“盒子在哪?拿来!”何汐色迟疑片刻,从贴身暗袋取出一枚比骰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巧鸡血石,雕成珠宝盒的模样,精致非凡,不仅盒盖、扣锁、包角铜片等纤毫毕现,连盒上的宝钿珠饰都以金银丝掐嵌而成,维妙维肖,令人爱不释手。
“这是什么玩意?”龙大方翻来覆去试图打开,终归白饶。“忒小的物什莫说挡刀,搁桌上都未必能砍中,又能装多少血进去?何小弟,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藏着掖着,你胆气不小哇。”
应风色制止了他的狞笑进逼,好整以暇,随口解释:“神域之物若不让带出,就会是这般模样。”取出锦匣交给众人传看。
“师兄,你这是奇门兵刃啊,有名堂不?”龙大方为白玉小剑的精巧所慑,称奇之余,也对师兄没换柄名剑感到诧异——他可是盯着兵器目录流了半天口水,苦于囊羞,看得上的换不起,让换的感觉上又差了点什么,不如先存起来再说。师兄是怀揣着两千点的土豪,怎就换了柄铲子?
“说来话长,下回降界直接让你看实品,感受更深。”应风色微笑,转对何潮色。“别怪你弟弟,我以为他不是有意隐瞒,是幽穷降界太怪了,短短一夜生死顷刻,一返人间又病得死去活来……莫说是他,很多事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不知将何去何从,心里很多线头理不清,此乃人情之常。
“正为此故,我们才要同盟,大家合力求生,先把最头疼的部分扛住了,才有余裕整理别的事。只要不是存心害人,就毋须相互指责,从今而后,我们五人祸福与共,彼此扶持,不能再有隐匿不报之事,这才是最紧要。”何潮色点了点头,原本凝重的神情随即廓清,又恢复原本开朗调皮的神气,轻轻撞了弟弟一拐:“师兄的话,你都听见啦?”
何汐色面露愧色,缩颈低道:“都……都听见了。”
应风色含笑问道:“兑换奖励时,羽羊神有没有说那是什么?”鹿希色与龙大方不露声色,仍饮食谈笑,悄悄留上了心。
“它说这盒子叫‘泪血凤奁’,是触发血衣令的特殊道具,入手的话,物轮直接加两百,毋须付出额外的持有代价,但也没什么特殊的好处,说盒里贮装女子的无数血泪,永远都流不完……我也不知能干嘛。”
龙大方窃笑:“说半天文诌诌的,怎不叫月事宝盒就好?”何氏兄弟想笑又不敢笑。应风色恼他出言无状破坏气氛,狠狠瞪了一眼,鹿希色却“嗤”的一声笑出气音,见应风色眉目不善,敛起笑容正色道:“一个月流一次的才是,打开就流的不是。”龙大方一口酒差点喷在应风色脸上,憋笑憋得额筋暴凸浑身颤抖,离中风只差最后一里路。
应风色决定不理这帮素质奇低的猪队友,继续聚焦于“泪血凤奁”之上。“事轮呢?羽羊神有没解释,何以事轮一口气加了两百点?”
“有。”何汐色道:“它说取得道具触发血衣令,加一百点,但我没有完成这个血衣令,所以拿不到血衣令的奖励。另外一百点,说是‘首次触发血衣令’,我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到龙大方解释‘首次打开降界阵仪’之后才明白过来,应该就是最快触发血衣使令,额外奖了一百。”
从时间上算起来,那时应风色尚未取得绣卷,的确是何汐色早了一步,否则他与鹿希色还能各挣一百,不无小补。问题是:何汐色入手凤奁,触发了血衣使令,他在首轮降界里挂了伤病号,使令无法完成,那么在下一轮里,这个任务依然有效吗?难道……这是个跨越轮次、永远有效的特殊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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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没有问得太细。”其实用不着解释,众人不难想像在兑奖室中,肯定是羽羊神一个劲地自说自话,少年缩头夹手没敢插口的模样,倒也没有苛求的意思,但何汐色还是提供了很有意思的重要信息。“羽羊神说了,这是特殊使令,除非我把‘泪血凤奁’换回兑奖池,折取三十点,盒子就会重回下一轮的降界里,由取得之人打开使令;若不缴回,只要持有道具,使令便一直是有效的,解令可得九百点。”
(……九百点!)四人倒抽一口凉气,忽觉少年之所以隐匿不说,甚至瞒着孪生哥哥,似也不是毫无道理,“泪血凤奁”隐藏的特殊使令简直就是大补丹,应风色首轮降界在血衣令上连下三城,也不过就是九百点,对其他人来说,简直是难以想像的数目。
“汐色,你没缴还凤奁是对的,这使令的奖励太诱人了,虽也有‘缴还再取’之法,或可反复领取触发血衣令的一百点奖励,但谁能担保每回都有这般好运,万一错过不再,岂非扼腕已极?”应风色正色道:“然而,奖励越高,风险越大,乃幽穷降界不易之理,九百点的血衣令任务,肯定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能够完成,所幸我与你鹿师姐已然证得,使令任务可以多人联手解开,奖励并不会因此分薄。
“下回降界,我等再觅一合适的时机地点,一并领了‘泪血凤奁’的血衣令,联手齐心,这样一来,也才能确保九百点的奖励入袋,而非看得着吃不着,你以为如何?”何汐色点头。
应风色甚是满意,微笑道:“但今日所议,仅入我等五人十耳,一会儿其他人来,绝不能透露分毫,无论在降界或山上别处遇着,记得谨守秘密,勿要泄漏。”
这等于是分出了亲疏之别,何潮色并不觉有何不妥——比起顾春色、运古色,少年宁可与风云峡的麒麟儿同一边——令他意外的,是应师兄居然连这些人都能拉拢,微诧道:“怎么他们也会来么?”
应风色笑道:“我倒没什么把握。咱们边吃边等,也不耽误。”
龙大方坏笑:“师兄你就再装罢,亮出这等王牌,那几个家伙还不眼巴巴舔过来?最好是没甚把握。是了,何小弟,方才是想让你说真话,我才装得那般凶神恶煞,别放心上啊。来,咱们哥俩儿喝一杯。”何汐色不敢不答应,唯唯诺诺举杯,就着花果甜茶与他对饮,算揭过了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