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夜里一场春雨将土地冲刷得湿润松软,庄稼汉们省了浇地的功夫,三三两两蹲在田埂边闲聊。
“哎,听说裴家娶了个新夫郎?”有人起了话头。
“那可不。”身旁同伴答道,“你前几天去镇上帮工没见着,裴家办婚事那排场,邻村的都赶来凑热闹了。”
“裴木匠对他家那小病秧子真是没得说。”
裴家如今当家的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十里八村都喊他一声裴木匠。这次娶亲的,是裴木匠家的小儿子。
那裴家小子是个早产儿,出生时难产害死了娘,自己也落下病根。从小到大,半点重活干不得,吹个凉风都能烧上三天。
可裴木匠从没嫌弃过,这些年汤药不断,硬生生把人拉扯到了十七。
眼看到了能成亲的年纪,还到处张罗着要给儿子相个媳妇。
“人家裴木匠说了,这叫冲喜,办得越热闹,喜气儿越足。”那人继续道。
“就裴家小子那废物身子,冲喜能顶什么用?”
插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庄稼汉,皮肤晒得黝黑,嘴里叼了根干草:“不知道哪儿听来的破规矩。”
他语气不大好,前者揶揄一句:“刘老三,不就是你托人说媒被裴家拒了嘛,还没消气呢?”
乡里前些年遭过水患,连着三年收成都不好。周边几个村子一个赛一个穷,也就裴家仗着有个祖传的木匠手艺,日子过得不错,年前还盖了几间瓦房。
这条件,就算嫁过去要伺候那重病在床的夫婿,也是不亏的。
因此,在知道裴家要娶亲时,村里不少有姑娘双儿的人家,都托了媒人去说亲。
刘老三就是一个。
这刘老三家里也穷,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家姑娘生得好看,干活还勤快。这些年,想娶他姑娘的人不少,可刘老三骑驴找马,出了名的挑剔。
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托媒人说亲,听说还送了点礼。
谁知道,裴木匠想也不想就把人拒了,说他在寺里求人算过,要娶个生辰八字合得上的,差一时半刻都不成。
刘老三平时最好面子,直到现在,提起裴家都没什么好脸色。
见别人又拿这事笑话他,他呸地吐了嘴里嚼着的干草,用脚一碾:“谁乐意和他家说亲,那病秧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瞧着没几年能活,我哪舍得把闺女嫁进去当寡妇!”
这话一出,对方脸色变了变:“刘老三,你说的这是什么晦气话,人裴家才刚办完婚事……”
“我说错了吗?”刘老三脾气爆,当即骂开了,“开春到现在,那病秧子就没出过家门,听说成亲前两天还烧得下不来床,谁知道还能撑多久。”
“保不准那新夫郎嫁进去,没几天就要守寡!”
“——汪汪!汪汪汪!”
刘老三话音刚落,后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狗吠。
众人循声望去,一条半人高的大黑狗忽然从田间冲过来,一路跑一路狂吠,转眼就到了近前。
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刘老三就被狗扑进了旁边的麦田里。
“汪汪汪,汪汪!”
大黑狗仗着体型大死死把刘老三按在地里,后者怎么也推不开,登时吓得腿都软了,大喝:“谁、谁家的狗,快滚,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