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不是在家吗?五岁的孩子,开个门应该还是能办到的。”钟远航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就在这阴冷的走廊上付诸行动。
张烨听见“张远”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崩紧了肩膀,眼睛从钟远航的脚尖上抬起来,迅速看了眼钟远航的脸,心虚地觑他,随即又低头下去,不明显地点头,“对啊,我迷糊了。”
张烨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扇斑驳掉漆的木门面前,抬手敲了敲,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小葡萄”。
钟远航亲眼看着门上被水汽泡浮起来的漆皮,随着张烨敲门的动作掉下来几块儿,这扇门上还装着一个十分不搭配的防盗门锁,给钟远航的感觉就像是破自行车装车轮锁,五块钱上保险箱。
门里面传来小孩儿由远及近的走路声,哒哒哒的频率很高,能听出来门里的小孩儿腿短,且跑得很急切,他没有着急开门,而是隔着门先开口问:“是谁啊?是不是张烨?”
“对,是爸爸。”张烨回答,然后回过头来对钟远航解释,“小区安保不好,我都让小葡萄直接问名字。”
钟远航点点头,张烨还挺有安全意识。
听了张烨的回答,门发出悲惨的吱呀声后被打开,一个小黑影子从里面扑出来,拦腰把张烨抱住了,撞得张烨往后踉跄半步,后腰被钟远航一把撑住。
一瞬间,钟远航的手真的如他所愿偶然地搓到了张烨衣服里面,捏到了他腰上的皮肤。
张烨被钟远航的手冻得一哆嗦。
张远扑出来的时候很兴奋,下雪的周末,不用上学,没有随时会歇斯底里的奶奶,爸爸还一通电话就回家陪自己了,这对张远来说简直是心想事成的一天。
但他很快就看见了张烨旁边站着另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叔叔。
这个叔叔比爸爸还高出半个头,皮肤白,长得好看,穿的衣服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张远生活中很难见到的精致体面,但叔叔脸上的表情好像并不十分开心。
这很奇怪,下雪了,所有人都应该开心。
“爸爸?”张远抱着张烨的腰,脸藏在张烨的肚子上,偷偷偏头瞟张烨身后扶着他的钟远航。
张烨抱住张远,侧开一点角度,让张远看见钟远航,“这是钟叔叔,是爸爸……最好最好的好朋友,叫人。”
张远黑漆漆的大眼珠抬起来看了张烨一眼,又怯怯地去看这个从未见过的,“爸爸最好最好的好朋友”,乖乖地叫他,“钟叔叔好,我是小葡萄。”
钟远航一时卡壳,憋了一会儿,才憋出硬邦邦的一句,“你好,我是钟远航。”
张远却没被钟远航疏离的口吻吓退缩,他对着钟远航扯开笑,像个小大人似的,突然把左手从张烨的衣服上拿开,伸过去拉着钟远航的食指摇了摇,像是要握手,“钟叔叔你和爸爸一起进来吧,外面冷呢。”
钟远航突然从张远和张烨不太相似的面孔上看出了些神态的相仿。
张烨把张远养得很像他自己。
他们似乎都擅长焐热一块儿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张烨进了家门就开始找药吃,钟远航跟在爷俩身后,听见张烨对张远说离自己远点儿,自己可能感冒了,正在发烧,张远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别被传染了。
实际上张烨发烧大概率还是因为肠道的屏障受损,随钟远航昨晚再怎么做好了准备,张烨很久没有做过了,头两次受伤发烧都是正常现象。
钟远航悄悄地叹了口气。
张远听说张烨要吃药,就开始在家里轱辘似的到处转,一会儿找烧水壶烧水,一会儿从柜子里翻杯子出来冲水清洗,又把烧好的开水小心地倒进杯子,最后把一个曲奇铁盒子从不知哪个犄角格拉找出来,放在张烨面前的桌子上。
张烨就靠在厨房的桌台边,一边看着张远做事儿,一边出声表扬他。
“你就放心这么小的小孩儿做这些事儿?”钟远航看着张远洗杯子都要搭个小凳子才能够到水池,不太赞成张烨的做法。
“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张烨打开边缘生锈的曲奇盒子,里面是各种新旧不一的药盒,他一边翻找药片一边跟钟远航说话,不像是解释,只在平静地阐述事实,“我们家的小孩儿,得先学会自己把自己顾着,我要是把什么都帮他做好了,那我不在的时候呢?条件没那么好的孩子,要早明白怎么给自己创造条件。”
张远又拿了杯水递给钟远航,听见张烨最后两句话,仰头看着钟远航替张烨辩护,“叔叔不用担心的,我什么都做得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爸爸很辛苦的。”
“嗯,你很懂事。”钟远航喝了一口张远递给自己的水,不再以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指挥张烨的育儿方法。
大约张烨也是这么长大的,或许更糟,因为他连一个教自己怎么活下去的人也没有,就这么摸索着自己学着生存。
张烨吃过药就想躺下睡觉,钟远航却不同意,还是想要带张烨去医院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