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赟怒道:“朕是君,你杨家是臣,难不成你们还敢谋反?”
独孤伽罗接口道:“这岂不就是皇上心中所忌?”
宇文赟一窒,气得胸口起伏,咬牙道:“独孤伽罗,你如此无礼,就不怕与你那女儿同罪?”
独孤伽罗垂眸低笑:“皇上,宫里有丽华,我杨家与皇室才是同气连枝,若是丽华死于皇上之手,皇上可就是我独孤伽罗的杀女仇人!身为一个母亲,为护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敢?”
是啊,有杨丽华在,或者杨家还会投鼠忌器,若是杀了杨丽华,激起杨家对皇帝的不满,到时做出什么事来,还当真难料。宇文赟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你敢威胁朕!”
独孤伽罗向他定定而视,淡淡道:“皇上忌惮杨家,不过是因为杨坚身居大司马高职,不但总理朝政,还手握兵权,故此今日借题发挥,先杀丽华,再诛杨家,以绝后患,不是吗?”
宇文赟听着自己的心思全部被她说破,脸色更是晦暗不明,冷声道:“夫人看得如此明白,何不想想法子保全杨家!”
独孤伽罗点头:“伽罗请皇上密议,一则,就是为了保全杨家;二则,是为保皇上之名!”
宇文赟被她气笑:“朕的名声,与你何干?”
独孤伽罗跟着微微一笑:“皇上,今日若皇后无辜被杀,杨家无罪蒙冤,皇上就势必落下一个枉杀功臣的名声。”
宇文赟脸色大变,喝道:“独孤伽罗,你敢污蔑帝王?就不怕朕立刻杀了你?”
独孤伽罗面不改色:“皇上要杀臣妇一人,自然轻而易举,可是皇上就不曾想过,要如何挡往满朝文武的质疑?如何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你……”宇文赟咬牙,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独孤伽罗见已将他逼至绝路,倒不再步步紧逼,俯首磕头道:“皇上,臣妇有一策,可保两全!”
“什么?”宇文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皱眉反问。
独孤伽罗道:“臣妇愿劝杨坚辞官,交出兵权,也请皇上收回成命,善待丽华!”
她本来步步紧逼,再说下去,就是以杨坚权势相逼,逼宇文赟不敢擅动杨丽华。宇文赟心知她所言句句在理,已没有招架之力,只是以帝王之尊,又岂能被一个妇人要挟?就在此时,她突然改口,事情急转直下,宇文赟顿时错愕,讷讷问道:“你……你说什么?”
独孤伽罗轻叹:“皇上,我杨家世受皇恩,对大周一片拳拳之心,本当报效,绝无不臣之心。如今皇上既然见疑,杨家岂能与皇上相争?自当退让!只是丽华已为皇后,如今无罪被废,实在冤枉!她一死毫不足惜,却会令皇上背上恶名,也伤臣妇为母之心。所以,臣妇大胆,才求皇上网开一面,留丽华一命!”
这一番话,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反而句句发自肺腑,倒是较开始就说出来更易打动人心。宇文赟默思片刻,又追问:“你是说,你会劝杨坚辞官?他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
独孤伽罗微笑道:“皇上忘了,当初丽华应允嫁予皇上,曾经说过,杨坚对臣妇言听计从,纵然他不舍,妻儿在前,也必会有所抉择,请皇上放心!”
是啊,当初是他过府求娶,杨丽华曾以自己父母为榜样,让他立誓,才允婚成为他的皇后。
这一瞬间,宇文赟心中微恍,跟着很快回神,皱眉思索片刻,冷笑道:“独孤伽罗,杨坚突然辞官,难道朝中就不会有人说朕容不下功臣?”
这个时候,他倒爱惜名声了。
独孤伽罗只觉好笑,略思片刻才点头道:“皇上大可以体恤功臣为名,不允他辞官,另派闲职就是!”
这倒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宇文赟将此事前后细想一回,已找不出破绽,暗暗点头,目光定定落在独孤伽罗身上,似叹似赞:“怪不得父皇生前曾道,夫人之智,无人能及!”
她的一番话,不但救了杨丽华,也释自己之疑。如今虽然是他先赦杨丽华无罪,可是只要杨丽华还在宫里,他倒也不怕她出尔反尔。
也就是说,他答应了!
独孤伽罗暗松一口气,听他提到宇文邕,心中也有着难言的滋味,俯首道:“臣妇蒙先帝错爱,感激不尽!”
独孤伽罗一番话,果然让皇帝收回成命。听到皇帝的旨意,正阳宫前所有的人都不禁怔住,看向独孤伽罗的目光都带着些不可思议。
皇帝那可是金口玉言,他们又几时听说皇帝说出的话还有收回的道理?而如今,杨皇后不但免于一死,原有的恩宠竟然不减。
独孤伽罗无视众人注视的目光,携着杨丽华径回崇义宫。杨丽华惊魂初定,看着母亲满脸的鲜血,不禁落泪:“都是女儿连累母亲!”随即唤内侍取药,亲手替她清理伤口。
独孤伽罗仔细问过她与皇帝冲突的过程,轻吁一口气,摇头道:“他对你父亲起了疑忌之心,纵没有你,也必然会另找借口!”
杨丽华抿唇,低声道:“只怪女儿当初不听母亲之言,心中对他还存着指望,如今,自个儿受苦倒也罢了,还连累家人!”挨着独孤伽罗坐下,不解地问道,“母亲,你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他收回成命?”
独孤伽罗苦笑叹道:“不过是将他疑忌的东西给他罢了!”她并不和女儿细说,只是细细嘱咐女儿在宫中要万事小心。
杨丽华似猜到什么,眸底已是一片冰冷,侧头道:“今日之后,丽华与他夫妻之情已绝,日后,只要保全自身就是!”
看着女儿一脸的决绝,独孤伽罗张了张嘴,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叹息。
如果宇文赟对她还念着一丝往日情分,今日她纵然冲撞了他,也断断说不出“废后”二字,更何况还要赐死。而宇文赟对她既然无情,那在这后宫之中,她也只能求一个自保。
安抚住杨丽华,独孤伽罗才出宫回府,刚刚踏进府门,就被人一把揽入怀中。
看着独孤伽罗头上层层缠绕的棉布,杨坚眼底皆是疼惜,颤声唤道:“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