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可以不知道黎至清是谁,但穆谦却是把这个名字是深深刻在脑海里了,即便他此刻已经喝得头脑发昏,他也忘不了。
《乱世孤雄》原书中的绝对男主黎豫于祯盈二十年行冠礼,当时黎氏宗亲及秦王都有意为他取字,被他婉拒,坦言曾受教于恩师,恩师离去时已为他取好字,不敢违逆再取,取好的字即为“至清”。同年,黎至清设计助秦王坑杀一十七名朝臣,震惊朝野,是时,庙堂上下皆知登州黎氏旁支出了一名纵横捭阖的庶子,曾执策谒秦王,成为秦王倚仗的谋士。
穆谦冷眼又将黎至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如今算算年岁,他不过十七出头,任谁也难以想象,眼前这如芝兰玉树一般人畜无害的温润书生,他日却能在朝堂之上掀起腥风血雨。穆谦猜测,黎至清的权谋心机,或许此刻早已成就,只不过蛟龙困于浅滩,不得用罢了。穆谦知道眼前这人迟早是要入仕搅弄风云的,跟自己完全不同路,所以心中也未生出多少警惕之心。
黎至清见穆谦神色有异,也知道黎氏声讨他的檄文恐已经传遍大成,忙在心中将这些年来的光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确定“至清”二字绝无外人知晓,才稳住心神,面上波澜不惊地瞧着穆谦,等着他后话。
“至清,倒是好个好期许。”穆谦笑了笑,举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口,借着喝酒的功夫飞速盘算着眼前的局面,想着黎至清虽有旧疾,但拖至今日还未痊愈,自己要负主要责任,而且知道他将来必定权倾朝野,是自己一个闲散王爷得罪不起的,不如趁着他还在微时,又见弃家族,礼贤下士,不奢望他来日为自己所用,但至少别记恨自己误伤了他。穆谦拿定主意,又道:
“你伤好些了?那日误伤了你,是本王的不是,不过本王也救了你性命,如今咱们喝一杯,一笑泯恩仇如何?”
穆谦说着把酒坛子递了过去。
黎至清瞅着眼前递过来的酒坛愣住了,他素来举止端方,甚少饮酒,纵使却不过情面非要饮酒,也须得有些杯、盏器具,如今只就着酒坛,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穆谦见他不接,又把酒坛子拿回来,醉意朦胧,“也是,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罢了,不强迫你!”
黎至清想了想,自他手中取过酒坛,轻轻抿了一口:“好,一笑泯恩仇!”
喝完立马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穆谦见他这般,立马把酒坛扔在一旁,起身为他顺气。手掌覆上他背的一刹,穆谦感觉到少年身体极为单薄,在秋风中轻颤着,似是手上一用力,就能将手下这幅病躯捏个粉碎。穆谦甩了甩头,似是要把脑中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甩出去。
黎至清不习惯与人亲近,待咳嗽少歇,立马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穆谦知他出身世家,修身自持,与人亲近难免尴尬,故出言转了话题:“你怎么出来了?”
“大病初愈,屋中有些憋闷,所以想趁着夜色,出来走走,不曾想扰了殿下。”黎至清言罢,瞥到了酒坛,他虽病着,但消息并不闭塞,“借酒浇愁,恐更添愁绪,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哀伤过甚易伤身。”
穆谦本来因着识破黎至清的身份,精力已经从穆诀之死上挪开大半,如今又被黎至清扯回来,且已酒过三巡,头脑发昏,难掩伤感:“那日,那日若不是跳墙踩了你,又崴了脚,或许死的人该是我!你知道吗,诀弟是替我,他是替我啊!”
穆谦说着往廊凳上一坐,神情难掩颓丧。
黎至清听了,面色平静,语调波澜不惊:“生死有命,不过早晚而已。殿下又何必如此?”
穆谦听了,怒火顿起,一把握住黎至清的前襟:“你胡说什么?他可是我弟弟啊!他大好的年化,就这么折在了这么个狗屁盟约里!”
穆谦酒劲上来,手上施力带了黎至清一个踉跄:“我早该知道,你跟外面那群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冷血,一样的薄凉,一样的没有人性!”
黎至清勉力稳住身形,一根一根掰开穆谦握在他胸前的手指,轻笑道:“您的兄弟是兄弟,旁人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了么?您知道为了凑二十万岁币,每年四境诸州要饿死多少人么,您知道每年跟胡旗发生冲突,北境镇守的将士要死多少人么?他们也是有儿有女有父母兄弟等他他们回家的人!”
“本王管不着!本王只知道,那胡旗使团不会傻到跑到京畿来毒害大成的王爷,无论这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本王都要把他揪出来,为我诀弟报仇!”穆谦借着酒意,已经气红了眼眶!
黎至清面色平静,“如今这样,对朝局好,对国家好,对大成好。殿下,没人会在乎是真的胡旗人毒杀了康王,还是其他人,你三思。”
“你滚,本王不想再跟你说话!你个冷心冷意的世家子!性格若是讨人厌了,脸好看也没用!”穆谦醉醺醺地指着指着黎至清。
冷血冷意?黎至清低头不语。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穆谦,可当真幼稚!
黎至清当然不会与一个喝醉酒的人一般见识,既然被下了逐客令,他便也识趣的扶着回廊,一步一步踱回翠竹轩。
路上遇到巡夜的侍卫,抬头望了望天,更深露重,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提醒他们去看顾一下喝醉了的穆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