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晁发现,最近自家王爷的用膳时间,比以前规律了许多。
王爷一向公务繁忙,且最不喜旁人在他批阅公文时出言相扰,曾有不懂规矩的下人未经他同意入内奉茶,他大发雷霆,命人将其撵出去,狠狠打了十杖才罢休。
然自从阮墨过来主屋伺候他后,早膳不计,午膳和晚膳的时辰准得分刻不差,也省了他在下人们期盼的目光,硬着头皮进去提醒王爷用膳的功夫了。
仰头看了看天,估摸着午膳的时辰又该到了,许晁唤了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到膳房吩咐人准备传膳。
屋内。
坐于高台书案后的男人俯首翻阅文书,除却偶尔响起的翻页声,以及细微得几乎不可闻的研墨声,安静得不像话。
颇有几分暴风雨降临前的平静之感。
但半刻钟前,单逸尘便察觉自己又开始分神了,并非因身侧慢吞吞研墨的人,而是习惯性地,在这个时辰应当听见某些声响……
“咕噜——”
好,很好。
他只觉仿佛吊在心头的大石猛地落下,而后立即发现自己竟将心思放她身上那么久,微微懊恼,脸也不由得沉了沉。
旁边的阮墨一直不时留意着他的神情,自然也看出他的脸色变了些许,便放下手中的墨锭,双手交叠,垂首退开两步,恭声道:“王爷可要传膳了?”
单逸尘并未抬头看她,亦不发一语,她瞧着他更沉了几分的脸色,觉得自己若再待下去,怕是要被他狠狠一声“滚”直接赶人了,便躬身行礼,而后退出了主屋。
病愈后,连着七八日,她都在主屋伺候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除了研墨、沏茶,偶尔还得收拾一下屋子。
不过说是说收拾……这屋其实干净整洁得很,平常下人打扫得勤快,也落不下一点儿灰尘,她至多将摆设移移位置,给油灯添点儿油,基本上就完事儿了,也没什么可干的。
但她若是又回到原来在高台一侧站着的地方,单逸尘便会眉心一皱,冷冷地瞥她一眼,问她可是收拾好了。她实话实说答是,他便丢给她一句“重新收拾”,分明是想赶她离得远点儿。
起初她觉得他是仍未放下疑心,但后来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屋里书架不少,处处放着公文密件,他若真要防她有异心,不应勒令她远离这儿,放在眼皮子底下牢牢监视吗?何故还让她过来收拾整理?
耐不住好奇,她几经观察,终于明白单逸尘不快的缘由所在。
比方说,她在一旁研墨。
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小心翼翼,发出的声响多么细微,总是会莫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当然,他不会直接扭头看过来,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会出现一些难以察觉的变化,总不似之前专注时那般平静无澜。而且,处理公文的速度,明显比她不在身侧时要慢些,有时她在余光里都快将那篇公文读遍了,他却依旧定在那儿,迟迟不动笔。
这么一想,是不是可以认为,单逸尘对她已有了几分上心?
阮墨托着腮坐在桌前,长长的筷子在饭里戳了一个洞,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近段日子百般伏低做小地供他使唤,安分听话,也不出一点差错,总算让他对她稍微放下戒心了,至于下一步该如何做,还得认真思虑思虑。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觉得,今日的单逸尘似乎有些不对劲?
平常他虽不耐烦她一饿便要怪叫的肚子,但起码会开尊口赠她一个“滚”,今儿话也不说,眼神儿也没递一个,脸色沉得见不了人,也不知是否遇上糟心事了。
阮墨定神想了想,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便继续低头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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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单逸尘领着两个随从出府了,倒是不见许晁跟去,阮墨用不着去主屋伺候人了,乐得轻松,便回自己屋歇了一个午觉。
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然黑下来了,弯弯的月牙挂上梢头,洒下莹莹的光。
她感觉腹部空空如也,实在饿得慌,可这个时辰的膳房早便收了灶,哪还有吃的可拿,反而若叫兰芝姑姑发现了,指不定被怎么一顿收拾呢……还是忍忍算了。
胡乱灌了两杯水,阮墨舒了口气,摸了摸微撑的肚子,回到榻上躺好,心想只要快些睡过去,撑到明儿一早便好。
但刚睡过一觉的人,哪能这么容易再睡着,抱着薄被翻了好几回身,愣是熬到躺不住了,她只好起身穿鞋,摸黑出门去上茅房。
回来的时候走得慢了,远远看见房门打开了一扇,透出里头隐隐摇曳的烛光,她却顿时心下一跳,出来前应该是掩上了房门的,忙快步走过去。一绕入门,一张笑容随和的白净面容露了出来,正是隔壁屋的福贵:“阮姑娘,回来了?这么晚上哪儿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