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五点,天色便已迫不及待地退场。
宋彦城修改一份企划书,数小时没出过书房。看过季左反馈回来的数据后,才起身活动了番筋骨。手机调的静音,两小时前训狗师给他发来短信。还有期货公司的日结单。
宋彦城把手机取消静音,反屏向下,搁在桌面。
从厨房喝完水出来,宋彦城握着水杯,看到客厅陡然多出的一活物时,下意识地往后退。看清楚了人,他皱皱眉,“就回来了?”
黎枝悄无声息地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看不清表情,肩胛骨微弯,肩颈的弧线显得颓靡不振。
她没吭声,当没听见。
宋彦城走过去,瞥她一眼,因为不明所以,所以语调吊着轻松调侃之意,问:“连晚上的饭局都不参加了?”
黎枝仍旧低着头,半晌,才抬起看他一眼,哑声说:“不演了。”
落寞之际,她强撑着最后一股倔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但失意失势时,处处都能看出人间惨剧。
这一刻,宋彦城也不拆穿。
对视几秒,黎枝又悄然把头低了回去,声音更哑了,“你随便笑,反正我已经是个玩笑了。”
意料之中的毒言毒语没有入耳,黎枝听到轻微的,像是衣服布料摩擦的柔软声响。宋彦城把水杯放下,问:“晚饭你吃不吃?”
车开出地下车库,冷风顺着缝隙往车里钻,像细密绵长的针,扎得人灵台清明。宋彦城畏寒,将车窗关紧。
他问:“去哪吃?”
黎枝:“随便。”
“别随便。”宋彦城的手指修长整洁,轻敲方向盘的边缘,说:“毕竟你买单。”
黎枝:“……”
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若想我随便,那我就选地方了。”
“虹桥路楚街二爷夜宵。”黎枝脑子还不至于颓废到死掉,让他选地方,坑死去。
一听“二爷夜宵”这么中二的店名,就能猜到不是什么好地儿。宋彦城坐在红色塑料凳上,抬头看了眼红色罩棚,再看了眼油腻的桌面上铺着的红色桌布。
这是要干吗?
结婚吗?
黎枝看出了他此刻无语的嫌弃,“你将就一下好了,太贵的地方,我现在请不起。”
宋彦城薄唇抿了抿,倒没再说什么。
黎枝沉默着帮他用热水烫碗筷,精致的妆面依旧完好,只是失了精气神,整个人像霜打的豆角。
“你……”
“我没戏拍了。”黎枝吸了吸鼻子,打断他,“我人都到了门口,说我的角色被取消,会议室都没进去看一眼呢,惨吧。”
宋彦城无言。
黎枝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一张笑脸明灿灿,“没事儿,用不着可怜我,我已经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特有经验。”
宋彦城皱了皱眉,似乎不能理解她这种自欺欺人,直接拆穿:“这样有用?”
黎枝的笑容按下暂停。
“收着情绪,除了给自己添堵,没有任何作用。”宋彦城声音淡,目光也淡。
像一面薄如蝉翼的刀片,轻而易举挑破了紧绷的线。黎枝倏地一瞬就崩溃了,她的眼泪就这么碎如断珠,哽着声音说:“那我能怎么办?去争还是去抢?我连那扇门都进不去,都没资格占个座。”
她别过脸,抹了一把眼,像是训练有素般,眼泪说收就收。
这不是逞强,而是习以为常。
“你随便点,吃吃吃。”黎枝瓮着嗓音,拿起菜单佯装无所谓。
或许是她某一刹的表情触动,宋彦城也有了恻隐之心。他叠着腿,把烟和火柴放于桌面,说:“这饭我请。”
黎枝也不假客气,荤素不忌,专挑贵的点。夜宵摊的东西油腻且味重,宋彦城吃不惯。满满一桌,黎枝其实也没太动,只抱着啤酒不撒手了。
北城冬夜零度往下,黎枝却喝得不含糊。冰凉淌过喉咙眼,入肺入胃都是冷的。宋彦城倒没看出来,她竟这么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