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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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雅兰珠用筷子在饭桌上指点江山,“竟真的用一张嘴,硬生生在最后关头把皇营总统领骗到手。皇营咧,京城目前最大的武装势力,三营近十万兵,还没有空额,哇呀你发了!”
孟厨娘穿着围裙,冒着腾腾的油气,死狗一样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自从长孙无极在养伤,她便开始亲自下厨了,我们的孟将军才艺比较特殊,有气质的琴棋书画一样不会,生活类的厨艺缝纫都还凑合,以至于现在孟府里厨子烧饭,那几位贵族阶层一概拒吃,生生被她把嘴养刁了。
云痕还问过她:“扶摇你看起来也不像个能干的,怎么厨艺这么出色?特别是最普通的蔬菜,也能做出好滋味来。”
孟扶摇心酸的想,如果你们也有个病歪歪的娘,有着经常囊空如洗的口袋,每日捏着薄薄的工资在菜市场转悠,努力的在医药费和伙食费之间做出基本合理的平衡,并高难度的达到在病人的药费和营养费支出之外还能兼顾到口味的调理……你们也能用青菜做出青菜十八烧的。
她哀怨的一屁股坐在饭桌旁,操起筷子准备开吃,结果发现自己不过是脱个围裙的功夫,桌上的菜居然都换了位置——我的糖醋排骨,我的麻辣牛肉,我的开阳白菜炖三丝,为毛都脱离了我这个兵马大将军的军营,改投了敌军麾下?
“敌军”高踞主位,左牵骨,右擎牛,开阳白菜,三丝卷全桌,一旁帅哥倒酒,美男夹菜。
毒舌男亲自帮笑眯眯端坐在美人们中间的雅女王夹菜,态度比对孟扶摇好了几百倍,某人看得眼睛都红了。
云痕在将所有的好菜往雅兰珠面前放,放不了就架着,盘子堆起三层高,桌上的菜呈现极度的荤素不平衡现象,亏得云痕技巧高超,架得好比云霄飞车居然还不倒塌,于是某人嘴里发出吱吱磨牙的声音。
某人将最后的希冀的目光投向她的死忠太子,死忠太子抬眸对她笑笑,然后……亲自给雅兰珠斟酒。
孟扶摇崩溃。
一群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见菜忘厨娘的猪猡!
偏心也不能这么个偏法!
孟扶摇大怒着将筷子一搁,大骂:“老子天天白天上班晚上烧饭半夜还要去换药做按摩……”她突然用筷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呃,说漏嘴了。
长孙无极斜倚在椅上,抬起长睫看她一眼,眼神很愉悦。
很好,就要这样经常说漏嘴。
孟扶摇不甘心,换个词儿继续骂:“老子天天烧饭你们这群闲人还要我洗碗……洗菜……洗……”
“今天是雅公主寿辰。”
对面,毒舌男淡淡一句话,便砸死了孟扶摇。
孟扶摇张口结舌,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寿星公已经双手捧心,明媚而忧伤的道:“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我做寿大家都会很开心,却不知道还是有人会不高兴的……”
孟扶摇嘴角抽了抽,举袖捂脸——我真傻,真的,须知道耍人者人恒耍之,一篇绝世牛文诞生的后果就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袖子放下时她已经换了一脸谄媚的笑,站起来,亲自将自己面前最后一盘宫保鸡丁换到雅兰珠面前:“哎呀珠珠,你生日你不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生日呢?你看我一知道你的生日我就欢欣鼓舞雀跃万分……”她一屁股挤走云痕,亲亲热热坐到雅兰珠身边:“珠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以前你都收什么生日礼物?我们来个特别的!”
“以前啊……”雅兰珠偏着头,大眼睛眨啊眨,“去年这个时候,我刚到太渊,那天晚上客栈不远处有家人办喜事,鞭炮放得欢,我坐在屋檐上拿了壶酒,放一声炮敬自己一杯,放一声炮敬自己一杯,哎呀好热闹……”
屋子里静默下来,孟扶摇的手僵在了雅兰珠肩上。
“前年这个时候我在扶风,我给逮回去关起来,父王母后为了安慰我就给我办了个寿宴,我要求人越多越好,排场越大越好,趁着人多我又溜了,溜得太急连包袱也跑丢了,后半夜我饿得要死,在一家老农家用扭断的金钗换了半个僵饼,我抱着饼子就着皇城里的烟花灯火慢慢啃,想着那些烤猪肥牛宫廷御宴和这半个饼也差不多,我闻到那味道,也算我吃过了……”
“……”
“大前年那是在天煞,在葛雅沙漠里迷路,一群沙漠风盗抢劫我被我给宰了,可我也给他们临死前戳破了水囊,那天晚上月亮好大,大得像宫里的冰碗子,我瞅着那月亮想要是冰碗子多好啊,我一定要狠狠的吃得一点不剩,我以前总是嫌多吃不掉,那一刻我好后悔……后来我想,我不能渴死在葛雅,这种死法太难看了,有人认不出我的,我就去喝那些风盗尸体的血,嘻嘻……”
“……别说了……”
孟扶摇扶着墙站起来,一片静默里她不看雅兰珠,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去添几个菜,珠珠生日,这几个菜太简慢了。”
雅兰珠看着她背影,突然笑了笑,敲着筷子清清脆脆的道:“孟扶摇,我说这些不是要讨你们同情,我只是告诉你,感情里的事,总是要苦的,越执着越苦,甚至还要寂寞,还要流浪,还要面对危险,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敢,那再苦也可以甘之如饴,最怕的是连敢都不敢的。”
她慢慢夹了一筷菜吃着,给身周美人们也各夹一筷,笑道:“别一个个故作无动于衷其实却好关切的死样子,说真的,我挺满足,今年的这个生日真是个意外之喜,我突然觉得我什么都有了,有人爱固然重要,可是有些感情一样不比这个逊色分毫,对吧?十二岁之前我的那些宫廷寿宴,十二岁之后我那些流浪中过过的生日,加起来都没今天让我快乐……孟扶摇你给我滚回来,还添什么菜,你想撑死我啊。”
长孙无极突然笑道:“雅公主,当初和我定亲的为什么不是你?不然我现在也解脱了。”
雅兰珠瞟他一眼,笑嘻嘻道:“把某人的某句话送给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长孙无极一笑,她又举杯绕场一周,“我不偏心,这句话送给所有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太子殿下脸色黑了一黑,无可奈何的吃菜。
孟扶摇吸一口气,背对着雅兰珠,她看着窗外那轮挺圆的月亮,想着那个在千里戈壁中一轮燃烧着的月亮下喝着尸体血液庆生的十五岁小姑娘,良久微微抬手,弹掉了眼睫上一颗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