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李牧指着场边红着眼的胖小孩。
那一天,可能是胖小孩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在妈妈到来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稳稳的滑行完一圈,并收获了比李牧更热烈的掌声。动作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却还是看出他的不服输。
“谢谢唠叨大叔。”胖小孩在离开时,对李牧眨了眨眼睛,仿佛要替李牧保存一个重要的秘密。
真是人小鬼大。
李牧在送走龙翔俱乐部的人后,叫来了不耐烦的清洁人员,在其抱怨中躲进更衣室换装。再出来时清洁人员已经走了,他乐得清静,要关门时,被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什么鬼?”李牧愣了一下,拍了拍胸脯,扯出微笑说道:,“已经闭馆了,如果有需要,请明天过来。”程序化的句子,李牧发现今天说了好几次。
“我不是来滑冰的。”那人英气勃勃,比李牧高了半头,身材也宽硕些。
“那你是……”李牧不担心对方怀着不良心思,他钱包里更是空空如也,身上更是没什么可被抢劫的。
“我是苏安,刚才就在看台上。”苏安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直窝在手里有些褶皱的名片,双手递上。
李牧接过他的名片,简约的卡片上印着对方的身份。“凛风俱乐部?”李牧困惑了,两家俱乐部隔得很远,应该没有业务上的直接竞争,怎么也找上门来了?
“你的编排有问题。”苏安单刀直入,“在后半程为什么继续选择loop?我觉得你腿部力量仍然足够。”
“没必要吧。”苏安的严肃让李牧挠头,“只是陪他们玩玩而已。”
“李牧先生!”苏安气势逼人,“作为曾经的职业选手,对待花滑怎能如此随意?”
李牧无法回答,他感到右脚踝好像又在隐隐作痛,如同附骨之疽。
“苏先生,我不怀疑你对花样滑冰的热忱。可你面前站着的不是职业选手,而只是个急着下班的上班族。”李牧绕过苏安,脚步匆匆,像个落跑的草寇。
“李牧,你给我站住!”苏安在他背后喊,“那些曾在冰上绽放的梦想就真的放弃了吗?”
李牧的身体僵住了,他未再迈出步子,眼前似乎出现了小小的自己。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只有九岁,痴迷地抱着滑冰鞋蹲在地上,看着电视机里的职业花滑。后来母亲回忆,那个时候的他,眼睛里似乎带着光。
李牧努力地训练,从未言败,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但最后却……
“来凛风吧,或者接受我个人的帮助,我会让你再次踏上舞台的。你还是那个人!”苏安的声音充满了信心,但却让他有点并不舒服。
再回去?掌声,鲜花,奖牌,荣誉……再回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却又饱受痛苦的地方吗?
可是,还能回得去吗?花样滑冰是金字塔尖的运动,在塔尖闪耀的光芒下面,埋着不知多少伤疤与苦楚,回荡着无尽的痛呼。
“苏先生,我真的要下班了。多余的加班时间,我们老板可是不加工资的。”李牧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还留有回去的想法。他说完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着,身体钻进电梯,他手指略微颤抖得摁着电梯键,头也不抬只为隔绝苏安的目光。
电梯门关上,反光的门面上,映出二十岁的他。斜飞的剑眉,峻拔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眼里闪烁着的痛苦,提醒他一切又和以前完全不同。
曾经的种种荣耀,都比不上一次的失败,他失望又委屈,不再积极,不再昂扬,他现如今只是一个溜冰场员工,要做的只是服务各类客人,哪里还谈得上梦想?
李牧在电梯里审视自己时,苏安也在看着自己。同样映在电梯上的面孔,李牧向下,他停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去抗争?明明有着可以飞得更高的翅膀,却为什么甘愿坠落尘泥?
苏安捂着胸口,感受着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同样的血肉,却为何要接受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