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说,我要是能降住这雪玲珑,五十年前我就杀虫取宝了。我降不住,才装在灰罐里,得请人。
刘队长急切的问,能请谁?
二爷爷说,往东南一百六十里地,有个杜家台,杜家台北有个柳树沟,那住着个卖咸姜的老道士,姓鲁,叫鲁虾蟆,我写封信,叫你们司机给我送去。
说话之间,井场外围己经聚集了数百条蛇,都是那雪玲珑感应来的。老话说天圆地方,天有四时,地有五方,天下土地五年内两紧三松,是说大地在五年之内,有那么两年相对紧实,有三年相对松疏,彼此轮回。
地紧之年,又叫地熬年,大地抖然而紧,凡是蛰物,多有被缩地挤死的。是天杀地虫,这里的虫字与赶虫的虫不同,这里泛指小动物,关于赶虫之虫倒底为何物,我以后单独详解。凡是地紧之年,各地农灾都小,因为地杀诸虫。
而我遭虫祸的那一年,却是连续第三年的地松年,地下百物繁荣。所以那一年蛇特别多。眼见东方天色翻起鱼鳞白,井场周遭所聚之蛇,己数以万计,碍于雕翎灰拦路,进不了井场,在场外密密匝匝缠在一起,极是瘆人,看的人头皮发麻。
井场中不论是村民还是井队上人,此时的主心骨己然是二爷爷。井场上有个井队办公室,刘队长把我二爷爷请进办公室,给他找纸笔写信。
几个领导眼见群蛇围场,不敢独处,都挤在刘队长办公室里,那于副局是个见到怂人忍不住抬巴掌的主儿,见我二爷爷一身馊臭,指甲盖里攒得出二两油泥,还一本正经的要写信,轻蔑一笑。那意思一个农村里拾破烂的老头,顶多农闲的时候给人跳跳大神,能看明白黄历的在农村就是高材生,又自忖自己是文职出身,有心笑话笑话二爷爷,可外面是邪乎事儿一场,离了二爷爷还真没主意。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对二爷爷说,你会写字吗?还是你说个大概意思,我替你写吧。
说着话,于副局就来夺二爷爷手里的纸笔,二爷爷没搭理他,一转身,伏在案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一落笔,众人都惊呆了,连我爸也不禁目瞪口呆。
我二爷爷名讳叫王采樵,落笔一看那字就是馆阁小楷的底子,能用圆珠笔写出馆阁的味道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至今那封信我还留着,原文如下:
奉虾蟆仁兄台鉴:
翘首天涯,仁兄与弟同在片云之下,而参商不见者,廿有余年,昔日折柳一别,人生几辗转,世事两苍茫。
杜家台一晤,举盏累十觞,仿佛如昨,只恨无赖春风,不识离人酒,吹得落英满杯,每念仁兄,犹有桃花滋味,怅何如之?
然弟无暇感故,今为雪玲珑所祟,困于桑梓,命悬一线,有黔驴之技,无伏虎之能,类高祖平城之危,遂干请仁兄,屈尊台驾,郊猎于斯,我辈之大幸也。
仁兄李广暮年,虽御甲南山,然平生多少英雄事业。天下奇术,尽收于股掌,忆当日,身怀三尺铁,温酒斩蛟回。老英雄伏骥一隅,不破千里之志,宝锋一现,定四海咸伏。
见字速来,光辉早至,千万千万。
敬讼行安。
弟秋柯燃眉谨上
六月初四
原来我二爷爷名采樵字秋柯。
二爷爷这一举动,不仅震惊了井队上的人,连我爸也未曾想到,我爸只零星听我爷爷说,大爷爷和二爷爷早年是上过私塾的,所以写信是民国气息。
二爷爷晚年虽然疯癫,但早年经历异常丰富,解放前是个动乱的年月,据说二爷爷还当过一段时间土匪。
井队上的人再看二爷爷时,俨然是膜拜高人的眼神。三位领导和刘队长,无不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