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暄上前拉住女孩的双手,把她扶起来,语气柔和道。
“多谢世子”,女孩闻言松了口气,立马感激道。
“可是摔疼了?你名讳唤作甚么?在哪处当差?”
萧暄好奇道,她总觉得眼前女孩有些眼熟,但又记不清了。
“奴婢没有名字,因着年龄小,进了府便做些零散轻便活计,管事嬷嬷唤我雪黎。我原跟戏班跑江湖,是世子爷大发善心,在永定桥将我们兄妹四人收留的。”女孩平复了心情,揉了揉膝盖,低声答道。
“哦,你是六子的二妹”,萧暄洒然一笑,她该是记得那日在桥头倔强地搭人桥的小姑娘。
“是是,就是我,没想到这些时日过去,世子爷还记得”,女孩甜甜一笑,急切道,满足极了。
“晚上视线不佳,你这般莽撞,是要做甚?”
“回世子,我奉了嬷嬷的令,将这一大罐药材送去药房里存着,只因数量多,我寻思着快些做完,所以就急了些。”
“即是如此,以后可得当心点,免得再撞着人。”
“谢小爷关心”,雪黎心底烫过一丝温暖,没有即刻离去,而是面朝萧暄,恭恭敬敬跪了下来,“我们四个穷孩儿,若是没小爷接济,还不知是死是活。世子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做点力能及的。不过雪黎相信世子你如此怜惜百姓,一心一意为其着想,将来定能成为一位好王爷。”
言讫,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响头。
萧暄定定地望着她,良久一声轻叹,“忙你的去吧。”
雪黎起身福了一礼,这才缓缓退去。
萧暄看着小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涌上一丝笑意。刚欲迈动脚步继续走下去,却是生生停住,不因别的,只为雪黎那一句怜惜百姓,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
“轰”,萧暄觉得脑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逐渐汇成点,连成线,形成面。
霎那之间,茅塞顿开。
为政之道,君王之道,自己以前不是已经做了吗?
一切为了百姓,怜惜他们之心,守护他们之心,给予他们最好之心,就是圣君该明白第一件事。
由此而推,臣子最重要的准则,就是保持本心。不为官场沾染之心,不为名利所动之心,不为权势所压之心。
这两颗心,乃是为君为臣之根本,抽心一烂,土崩瓦解。
念及此,萧暄仰头长啸一声,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而后低下头细想,萧暄却发现她收获的远不止此。
顺藤摸瓜,弄明白了无尘想要知道的答案后,萧暄忽地清醒,为什么长久以来,连如此浅显易懂的答案,她都揣摩不透呢?只因为她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她的经历与别人不同,她是两世为人,魂魄重生。
出生伊始,她彷徨无助,疏离一切,不知何去何从,像是不能落地的鸟,无一刻不思念上一辈子的点点滴滴。
后来周岁,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加之必须女扮男装,身份秘密牵扯甚广,不能有一丝马虎,父王母妃又呵护备至,她逼迫自己忘却前世刻在骨子里的军人烙印,忘掉现代生活的一切,就当原来的肖宣死了,如抹掉记忆般生活在王府,读古书,习古字,说古话,修古仪,行古道,像一个真正的古人般成长,不露一点蛛丝马迹,谨小慎微,开口闭口,尽是古代做派。天地之间,无一人懂,举世忘却,全是孤独。是故她不求卓然于世,引领风骚;不求战功显赫,闻名天下,只愿意作个闲散世子,快活一生,逍遥一世。
就这样一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非是肖宣,乃是萧暄。
可是洪光十四年却是又让她萌发了斗志,心中擂起了战鼓,她开始愿意变强,可奈何经验太少,说起来可能头头是道,做起来却是束手无策,以至于出了不少莽撞的事。
直到今日,她才看清了自己,大概是因为当世子当的麻木了,她把她前世的智慧都深深埋藏了,一时之间要挖起来,尚还未反应过来。
无尘大师的问题,倘若她跳出古代儒生们给她套下的桎梏,乃至跳出古人的范畴,用现代人的眼光,纵深一看,根本不是难题,就凭她当了那么些年的兵,守土保国,焉能不明白国家兴盛无非是具备精神、技术、经济三样。
换而言之,就是古代的君臣之心,人才之能,国库之丰。
“呵”萧暄无奈自嘲,自己真是活生生变成了古人,没有现代的智慧和气韵,真是活的悲哀啊。
哪有什么前世后世之分,军人、世子看似天壤之别,我为什么不能并作一处?为什么要适应现在,忘了以往,又何必纠结过去,荒废当下?
我真是傻了,无论是前世的积累,还是今朝所学,都能为我所用!我即是萧暄,也还是肖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