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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纪耳尖一动,开口安抚道,“许大将军莫要动怒,下官并不是暗讽将军,将军虽与那叔孙建有些情谊,但您到底是长公主座下,长公主为国的忠心,是绝不容质疑的。”
“下官是担心,有人早有降心。”
谢行周掌中长筷没停,心无旁骛的模样像是根本没听见。
许青霄的目光稍稍在谢家父子身上流连一瞬,见二人都没有发作的意思,才道,“行军司马是随着殿下与本将军的大部队中军而来的,按理说不该有此疑论才对,也罢,吾多与你讲几句也无妨:谢小将军献印投诚是为了我军有足够的时间从西门潜伏,这计是获得殿下首肯的,李大人,既然领受过我家殿下的恩情,可千万不要再冤枉自家人。”
谢骁侧眸看着自家儿子好一通大快朵颐,都被质疑到眼前了还如此放纵,不由有些怒意,“李大人在问话呢,身为军中要将,稳固军心也是分内之事。”
谢行周眼睛没抬一下,模糊答道,“青霄将军似已为我道明缘故了,行军司马还有疑问?”
李纪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这小子已经失去朝内最大的助力祁牧之,面对“叛国”这样的罪名还敢如此狂妄?即便是莫须有又如何,倘若长公主的私心偏了一点点,矢口否认献城的行为是受自己首肯的,那谢家又能有什么法子?
连祁牧之那样的硬骨头,都挡不住君要臣死。
谢家,又有什么两样。
狂妄少年。
“谢小将军就如此笃定,这番解释能说服得了天下人吗。”
谢骁估摸着,是指望不上这小子说些什么正经话了,当即抢先道,“李大人好心提醒,谢某替犬子心领了,待到今夜将士整顿后,吾会当着众将士的面,将事情原委告知,打消疑心,以免后患。”
这话说得上道,才算不辱没了李纪曾任兵部侍郎的身份。谢骁心中有盘算,此人所说的“得长公主恩情”若为真,那日后的官运自当得保。
谢家于朝中,轻易不可再树敌。
果不其然,这话正中了李纪的心思,李纪听了这话才真真展露出笑意来,脸上的褶皱快要堆积到眼下,言笑道,“谢氏百年世家,果然。”
谢骁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只要不是真心与他父子作对,那就都好说。
连着十几日的尽心竭力,眼下终于战况好转,谢骁身上的疲惫也在此刻一齐找上来,见着跟前的李纪没有再为难的意思,谢骁缓慢地站起身来,压制着声音里的疲态,“既如此,那明日一早,主帐见了。届时谢某会将大军的调配和今日之事一并公布清楚,天色已晚,谢某告辞。”
他瞟了一眼还安坐在座位上,抱着手里羊腿不撒手的谢行周,也懒得强求他的去留,顾自转身而去。
座下的副将仍在帐外好生等候,见自家将军出了帐,迎上前道,“将军出来的时机刚好,末将已经吩咐帐中备好酒肉,将军回帐用了饭才好歇下。”
谢骁闻言有些喜色,“你一向是知心的。”
然而才随着副将往回走了不出五步便停下来,不理副将脸上的疑惑,说道,“也罢,得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看谁?”副将问。
谢骁面上三分无奈,袖中的大手悄悄摸了摸肚子,忽略腹中空空而发出的声响,“叔孙建。”
副将才后面小跑两步追上他的步伐,耐不住问,“一个时辰前末将才将他安置好,他被锁在营帐里的一个内间待的好好的。将军多日忧劳,等明日再审也是一样的。”
谢骁却打定了主意,一面大步流星,一面抬手阻拦他的话,“不止是他的安全。我与他之间,还有别的话要聊,你不必跟着了。”
。。。。。。
等到秦姝得到消息而赶到许青霄大帐之时,帐帘高掀,帐外两方军士无声对峙于帐帘下,无一人不紧紧握住腰间刀,也无一人敢抽刀。
帐内许青霄居正中,谢行周居右二,李纪居左,三人之间似是剑拔弩张,极为尴尬。
不用说,秦姝早已分辨出,那两方军士为首的,一位是许青霄座下金武军将领,一位是谢家旧部。
女子脸上不显,弯了弯唇角,目不斜视地直朝着帐内迈入,两方将领连个眼神都没得到,却不敢冒犯,以此为契机纷纷后退一步。
她这一踏入,才算是真切瞧清楚了三人。李纪似已暴起,满面红润腰背笔直;许青霄面露迟疑,却也更偏站左侧一些;那谢行周不看也罢,垂首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是不用完这顿饭誓不罢休。
好得很,好得很,秦姝心中冷笑连连,自己不过是贪睡一会儿,就要乱了套了,连自己人都要刀剑相向了。
许青霄本还在说些什么,见着秦姝亲临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迎下来,行了大礼才敢重新开口,“殿下,是吾等办事不力。。。”
秦姝静静落座于方才许青霄的位子上,没说话。
许青霄心中打鼓,又回想着刚刚事发前,李纪讲述的前段时间殿下是如何与他沆瀣一气的,是如何助他脱离孙党的。。。倘若李纪随军是殿下的安排,那他想做的事说不定也是殿下授意呢?
如此想着,青霄壮着胆子抬首道,“殿下,就在刚刚,叔孙建逃出生天,不见踪影,事发前只有谢老将军见了他。属下虽相信谢老将军为人,却不得不派人将他请过来,谢小将军却。。。”
说到自家将军,谢氏旧部的将领顿时顾不得在秦姝跟前的礼数,愤恨叫道,“哪里是请过来!那李纪的原话是将人即刻收押!我家老将军乃三军主帅,在大局未定时,何人有权利如此对待我家将军!即便许将军您战功赫赫,也不能如此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