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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的目光亦被吸引,他的手渐渐从缰绳上松开,沉沉道:“如果这时城中增援此门,或可一战,但。。。”
眼看着那魏军又要将魔爪伸向百姓,侧方另几个倒地的宋军勉力爬起,奋力抵挡在他们身前,秦姝再也无法充作旁观,脚下飞快地就要闪身而去,却倏尔看见,那被弯刀砍中肩膀的将士,双手尽力桎梏着执刀人的手腕,口中鲜血使其话语模糊,秦姝却听得真切。
“关城门!快关城门。。。”
遍体生寒的滋味,不光是秦姝,白羽此时也体会得深刻,他无声地张了张嘴,秦姝已开口为他作答:“将士们出城增援,若是一鼓作气杀了他们倒好。若是拖到了魏军也来增援,到时关不上城门,便是魏军进城的最好契机。”
原本出了城的百姓不过百人,仓皇下有幸逃回去的又近半数,只剩几十是因受了战马冲撞,或刀剑之下不敢动作才无法回去的,相较城中几万生民,确实微不足道,还活着的将士们飞快地想清楚这一事实,竟真的齐齐扭头,将城门与自己的生路合上了。
为首的北魏人果断杀了那肩上受伤的宋人,笑骂道:“早死与晚死的区别罢了,逞什么英雄!弟兄们,把他们围起来,统统赶回大营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曾经鞭子下的羊群是什么滋味!”
他们口中吹着流利的哨音,软鞭在手中旋转,时而落在马下人的背上或脚下,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带你离开项城,原本就是我的罪孽。”秦姝淡淡道:“若是遣你去护送百姓,他们未必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将自己胸前的包袱扯下,缓缓抽出背后长刀,寒光乍现,在夜中尤为醒目,“我去赎我的罪孽,至于你,我不强求。”
他忽而伸手扯住她的衣角,目中是少年的悔意与祈求:“我愿为小殿下开路,杀了他们,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秦姝垂眸看着那被牵扯的衣角与少年的手,只觉得十分熟悉,模糊记得当年那个刚被选入地牢的少年,也是用他脏兮兮的小手扯着她,不敢离开她半步。
她那时已经可以熟练用刀了,却在那个本该互相厮杀的环境里,鬼使神差地护了那个懦弱的小小少年一次又一次。
等到那地牢在秦姝的祈求下不必伤及同伴性命时,她身后的少年已经能够抵挡在她身前了。
秦姝倏然苦笑一声,眼底的柔情渐渐浮现,她拨开他额前的发,轻声道:“是我教的不好,不怪你。”
随后像是鼓励一般,将自己的手中刀交到他掌中,“倘若战场正面对战,你未必是他敌手,只是此刻已是夜中。”
“尚有一战之力。”
那把刀,他向往已久,却从来不敢碰它,也从没人敢碰它。
那是先帝赐予她的,像是赐予她执掌九层台的象征一般,白羽无数次地想,若有一天主子能将此刀亲自交给他,那该是对他顶顶满意了吧。
是了,他一直都是她最得力的人啊。
白羽的眼中终于重聚厉色,他望着秦姝回身去取他马上箭袋的身影,便已知此战无需留活口,当即面朝十几个部下的方向打出手势,几人无声点头,一阵寒气袭过,将几人的身形吹散得无影无踪。鬼神一般的隐匿,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秦姝放松地骑跨在马上,感受着那风向,取箭搭弓,毫不费力地朝着魏人方向射了一支响箭。
北魏人的战马应声受惊,嘶鸣不断,怒得为首将军喝斥个不停:“什么人!有胆量放冷箭,怎就没胆量现身?难道你们宋人就只剩下这些能耐了吗?”
他们手中的火把疯狂挥舞着,口中不断叫嚣着,不愿在那些被驱赶的宋人面前丢掉半点面子。
“将军!会不会是宋人的哪个将领。。。”
“不可能!城门早就关上了,他们插翅膀了不成?定是方才哪个装死的窝囊兵,跑到这来装神弄鬼来了!”为首魏人夹紧了马肚,又道:“再说,即便是刘宋的哪个将军,也不是本将军的对手!只要他们敢出现,必将死于我的马下!”
忽而,一阵战马铁蹄声从旁呼啸而过,声音清脆而悠扬,像是夜间的一曲独奏一般,可几人偏偏就是捕捉不着那战马的身影,被抓的百姓更是只得蹲下抱头、不敢动弹。正值慌乱,却听一声尖锐的惨叫——
“有东西。。。有东西滚落下来了。。。”
临近的魏国人听得出是身边百姓的尖叫声,他疯狂地从马背跳下来,恐慌涌上心头,动作也顿时没了分寸,一脚蹬在那尖叫之人的身上,骂道:“叫什么!我们几个兄弟骑马骑得好好的,哪有什么东西滚下来!”
“在。。。在那。。。”那平民紧闭着双眼,胡乱指着侧方那球状的物体。
“哪有什么。。。”
魏人回首看去,入眼便是自己兄弟的战马,战马还在无所事事地踱着步,他见此便更加确信是宋人扰乱视听,可嘴边的话还没完,余光便瞧着马背上那人的异样,“叱云兄弟。。。你的头。。。”
他脚下顿时一软,踉跄地退后几步,意识到真相的他朝着为首之人喊道:“刁将军!有刺客!他们杀了叱云兄弟!”
为首的刁将军驱马而来,入眼便是地上与马上的惨象,他敛了几分张狂,扬声道:“我敬壮士好武艺,只是你若再不现身,就休怪我手下无情,先送你们宋人下地府去了!”
“地府?”这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脑后,男人的嗤笑声令他脊背生寒,“你见过地府吗?”
刁将军猛地回头,可身后空无一人,他失措地大喊:“谁!你们几个。。。有没有看到谁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