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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芳与云翠总不见她出来透气儿,索性让自己吸了新鲜的气儿带进闲听阁里面,于是除了这些天下大事以外,她还听了许多家长里短的事儿。
譬如自从她从淮南寿春回了汝南郡之后不多久,她的婆母卫漪也离开了淮南,慢慢往建康去了。
譬如泰山羊氏如今这官位最高的便是羊烨,在朝中亦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威望。可说来也实在是稀奇,羊烨这么个执念深重的人,竟忽如其来娶了妻,而这个人她们还甚是熟悉。
便是颍川庾氏那在乱世当时逃了婚的六女郎庾思茗。
这件事儿其实是十分出乎她的意料的。她从未想过这两个都是生长于药罐子里头的人居然能住到一jsg块儿去,而她还听闻在这庾思茗的协助下,他羊烨竟也能落得一个顶好听的名声,还传了一大段有声有色的传奇故事。
同赏鲤鱼池,帮扶当时还算势弱的羊家三房说话,还有那幼时相互的惊鸿一瞥……
在寻芳与云翠七嘴八舌地将这所谓的传奇故事说了个大概后,韵文忽然觉得庾思茗实在是有些可怜。
想当初她听闻庾思茗弃了寒门的婚事,兀自逃离下落不明,如今攀上羊家的高门,瞧上去的确是幸福美满,可若真是如传言那般说的天赐姻缘,那编造的故事又为何要挪用实为自己经历过的事?
还有自己从淮南寿春回了汝南的那一日之后,听闻籍之饮了她做的安神茶,昏沉地睡了许久,醒来时没见着自己,于是便板着一张脸,是见着谁都没有好脸色。
与韵文想的一样,他自然是不肯答应在那和离书上落下他的姓名,又按上手指印的。
但与韵文想的不太一样的是,他竟将那和离书同那玉竹筒一并带走了,而与这二件物什一并带走的,还有那只她遗落在云翠早早收拾好的包袱里面的枝条。
是那根在扬州谢家别院里面折的那根柳枝。
这半年以来,她曾一度以为自己当是心死了,也不断在告诉自己,应当要放下了,既没了人,也没了情,那所谓的信物自然也没了它的价值。
一直以来她都将这件事儿压得很好,寻芳与云翠许是也都十分注意着,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可只有她自己心里面知道,每每回想起那些往日时光,她还是忍不住地落泪。
当真是好好一盘棋,用的却是最精美但也最毒人的棋盘与棋子。
如今她身子愈发不好,她料想这大抵是自从在洛阳城里面被刺杀那日吓的,毕竟身子还未好全又经历了一连串的血腥事儿,落下了病根,原本那个几番攀爬翻墙去长街上逛铺子的人儿,现在是头上一吹了风,咳疾便又翻了上来。
烧着炭火的内室里忽然钻进来一丝凉风。韵文抿着唇,起身穿了鞋袜便掀开纱帐珠帘往窗牗处靠过去。
“如今顾家听命陛下,顾家上下也跟着富贵起来。你顾大夫人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来我这小小的汝南窝着,又放着我们周家的宽敞的客房不住,非得住我闲听阁院子里的厢房,这屋子小了不是一丁点。连琢,你是何时这样古怪了,我实在是瞧不透你这心里面在想什么。”
拂柳还满(二)
庾思莹抬着窗牗的手于是一顿,悻悻从那下面的空隙里对上了韵文有些虚叹又颇带无奈的眼神。“长明在帮着袁大哥和昭叶阿姊帮扶流民呢,不说他抽不开身,我一个五谷不分的人过去只会是帮倒忙,倒不如多来陪着你些。况且,总是走正门,实在是太过循规蹈矩的无趣。你瞧着我从窗牗这儿探头,可有种偷摸的乐子?”
韵文扥时愣住了。
曾经有个人也是这般逗她开心的。他曾恣意潇洒,扬言要策马江湖,带她去看壮丽山河,如今被戗石磨去了大半棱角,再受不到他父亲的责罚了。
原来一年的光景真的能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庾思莹瞧见她立在原地不吭声,拧着眉赶忙绕着院子进了屋。“说话呀,如今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色的貂领大氅,成色虽有些旧了,好歹是平整干净的。她咧着嘴笑,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被冷风刮得耳朵鼻尖都有些发红,发髻上也染了些霜,引得韵文一阵又好气又好笑。“偷摸的乐子是有了,这好不容易才烤起来的炭火可就要没了。”
“说到炭火这事儿,你倒是猜到了我要同你说些什么。这样子的炭火呀,很快便会有了。”
韵文被庾思莹轻轻拉着手重新坐回到榻上,有些疑惑:“这外面还乱着呢,可不太平。如今我身子不好,也没什么气力去帮扶,我这样一个累赘拖着你们反而会拘束着手脚。”
她这般说着,眉眼横着往庾思莹脸上扫过去:“还是说,你们莫不是又要诓我出门去?我不是同你说过,我……”
“你见不得生离死别,你见不得饥寒受苦,我当然知道了。”
庾思莹攥着她的手心。“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半年了。虽说过往北方的老宅府邸全成了匈奴人的领地范畴了,生生把咱们都赶到了南边,原先你们碧水青山的汝南郡都成了如今的边界,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陛下不也派了顾家和宁家来汝南救助?”
她挽向韵文的小臂。“你不知道,那是因着你压根儿就没出过府。你整日里便一个人闷头待在闲听阁里面,心气儿一日日的消磨,哪里还有那会儿你为了逃婚,不顾一切奔到颍川来时我瞧见你的那副模样!”
韵文不由得心里面发虚,整个人愈发想往身后的床榻里面钻,却被庾思莹一把拽了起来,压着她的肩让她重新坐在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