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张志阳的声音抑扬顿挫,强劲有力,在各个镇委委员的耳朵间回荡着,孟振江此刻坐在会议桌的一边,不禁嫉火中烧,看着张志阳一天一天成长并对官场逐渐了解,他无形中感到难以解除的威胁,心想迟早有这么一日,他要栽在张志阳手上。
在孟振江心中,官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不是你把对手扳倒,就是你被对手捅翻,成为王,败为寇,并且真正的失败者,会活得比平民还要惨,很多官员落马以后,在牢里过一辈子,再也出不来。
在这次党政联席会议上,孟振江没感到自己有多少的发言权,他本来就只想作为一个旁观者来参加这次会议,只不过,他倒是注意着一个人,坐在对面第三个座位的杜峰,这个新上任的副镇长,会否有不寻常的表现,他真的拭目以待。
张志阳继续宣读:“陈文昌是常务副镇长,而另外的两位副镇长,工作布置如下。。。”
孟振江注意到,杜峰虽然年纪不大,跟张志阳是二十七八的样子,但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睿智和成熟,却是一般官员比不上的,也可以说,杜峰注意力特别集中,政治嗅觉也特别灵敏,时刻在寻找着张志阳字里行间的一些玄妙所在。
这刻,两位新上任的副镇长阎灼盛和杜峰,都在凝神屏息,毕竟张志阳接下来要宣布的,可是关乎他们日后的权力所在,他们都希望手中分管的版块可以大一些,从而有更好的表现,工作起来也有底气得多。
“阎灼盛副镇长,分管乡镇企业,农业工作,计划生育,统计,安全生产,交通建设。。。。”张志阳在捧着手上的文件,振振有词地宣读着。
突然间,杜峰举起了手,他的表情却不卑不亢,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是反对什么还是另有隐情,反正他举手就意味着此刻想发言。
赵雪晴尊重每一个干部,虽然对杜峰没多少好感,但还是让张志阳停下来,然后望向杜峰说:“你有意见吗?杜副镇长,直接就说出来吧!”
杜峰不紧不慢,他表情平静,轻笑了一下,意气风发地发起言来:“各位,咱们有没有发现,张镇长在宣布阎副镇长的分管工作时,阎副镇长有点吃不消?他几乎是咬着嘴巴,好像怕苦怕累的样子,看来,张镇长这样的安排,有失偏妥,阎副镇长年纪也四五十了,根本没有这么大的体力来分管如此之多的工作!”
阎灼盛本来还为自己分管这么多块重大领域而引以为豪,他当然不是杜峰所说的感到吃不消,听到杜峰这样的挖苦说话,他立刻站起来,对着张志阳和赵雪晴说:“杜峰这分明是无理取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年纪大,就算是我再老十年,然后再多分管几块工作,我也承担得来!别听他一派胡言!”
杜峰听到阎灼盛竟开口骂自己,即时也站起来,虎虎生威地对着阎灼盛,以震慑的眼光怒视着他,叫喊起来:“我刚才这么有礼貌的实事求是,把你实际情况说出来,而不是直接把你叫做臭老头,我已经很给面子你了!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不认老,还骂我一派胡言?你知道我是县委派下来的吗?”
两人在会议桌的两边分别站着,以前倾的姿势争锋相对,像斗红了眼的公鸡一般。
正当阎灼盛要作出反击的时候,张志阳威严地对着他们俩叫喊:“都坐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了?身为领导干部,竟然因为一时之气而吵架?”
然而,张志阳怒斥完他们后,发现他们都还没有重新坐好,只好对着旁边的赵雪晴说:“如果他们要继续吵下去,是否需要对他们进行处分?”
当张志阳这句暗暗说出来的说话响起来,两个副镇长才缓缓相继坐下,只是两个人都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这一刻,在座的所有镇委委员以及领导才明白,原来杜峰此前表现出来的一切恭敬客气都是装出来的,他只不过是为了顺利当选而按捺着这股气劲,等到真当上副镇长后,他就觉得没必要再掩饰,并且很清楚地强调了他强大的后台,他是县委派下来的,虽然没有说明是蒋贤德派他下来,然而大部分人都隐约认为,他其实是蒋贤德安插在陆窖镇的一只棋子。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赵雪晴也深深明白杜峰的后台不简单,蒋贤德如果不亲自开口,估计没有一个县委领导敢下放干部到她们陆窖镇,更何况,杜峰在县政府里跟蒋贤德有特殊关系也是人尽皆知。
她也不想跟蒋贤德立刻闹翻,只是站起来对众人说:“刚才只是一个小风波,杜峰同志把他心里的意见提出来,只是这个提意见的方式,有点过激了,我们希望他能改过来,以后要注意发言的语气,好了,一切继续,让张镇长继续宣读下去!”
张志阳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要宣读的,正是杜峰作为副镇长所分管的工作,他此前跟赵雪晴商量过,由于杜峰没在陆窖镇呆多长时间,对陆窖镇并不了解,因此不能让杜峰分管太多的领域,更何况,杜峰年纪太轻,工作能力以及工作态度等,还没有充分表现出来。
他知道,如果读下去,杜峰必定会再次起哄,影响会议秩序,但还是不紧不慢地宣读:“杜峰同志,作为新上任的副镇长,由于年纪稍轻,需要镇委多加培养,所以分管的是综治,信访,民族宗教。。。”
当张志阳的话音刚落,杜峰彻底疯狂起来,他再次站起来大叫:“你们这是暗箱操作,我是县委派下来的,你们竟然让我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跟没事干有什么区别?这个副镇长,我不干了!”
说完后,杜峰准备离席而走。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变得惊愕不已,张志阳直直的站在那儿,冷静而理智地望着杜峰,并没有作出挽留的行为,也没有对杜峰所表现出来的失常而感到愤怒。只是他很清楚,杜峰这么一走,肯定是回县委说他们陆窖镇的坏话,最主要的,还是说他跟赵雪晴的坏话。
赵雪晴本来也想对杜峰说一句“想走就走,好走不送”的话,然而想到既然人代会把杜峰选了出来,杜峰这样放弃职位,只会让下面的人大代表感到情况不正常,又要进行新一轮的重选,费时费力,并且杜峰确实是县委派下来的,她也不希望以后跟县委关系闹得太僵,对陆窖镇开展工作不利。
想到这里,赵雪晴还是觉得杜峰有必要挽留的,于是给了一个眼色陈文昌,陈文昌马上会意,站起来挡在会议室的门前,把杜峰挡住,然后对杜峰说:“别那么冲动,你既然已经当选副镇长了,如果少管一些工作,还不更轻松吗?就算你没事干,还是副镇长啊?咱们镇委镇政府有什么不对,你可以提出来,何必这样一走了之?”
张志阳此刻也望着杜峰,尽管他心里清楚,杜峰这次离场,是装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在分管的权力上争取多一点议定资本,于是扭过头来说:“杜峰同志,你如果认为分管的领域太少的话,我跟赵书记可以再商量,让你有更大的选择权,何必这么冲动,影响会议气氛,回到座位上!”
杜峰这才一面不忿的回到座位上,他望着张志阳,冷冷地问:“请问我能不能从阎灼盛同志那里分一些工作出来?我就是觉得他管的太多了,像他这样的抠脚农民头,本来就不应该当干部,做这么多的工作,只会让镇政府添乱!”
阎灼盛没想到杜峰突然乘势搞起了人身攻击,即时回应:“你刚才说什么?你这是在侮辱我!你小心我把你这些话录下来,现在纪委孟书记就在这里,你不怕被处分吗?”
孟振江一直没有说话,他此刻成了个围观群众般,看着眼前这一幕又一幕精彩的斗争场面,暗自发笑。并且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觉得杜峰还真是个人才,可以装得这么成功,把所有镇委领导都暗暗小耍了一回,显然这是个有计谋的人,他日后需要加以拉拢并结成同盟的,就是杜峰这种官场后起之秀,比起陷国潮和麦广平那种猪一样的队友,孟振江当然更喜欢杜峰,对杜峰更有信心。
听到阎灼盛把自己也拉上桌子,孟振江还是像以前那样冷冷一笑,然后发话:“我刚才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觉得杜峰同志想分管更多的工作,反而证明他是一个好同志啊,这证明他想更好的实现自我,为大众做更多的事情,所以没什么不妥,为什么镇委就不考虑一下他的请求?这也太不民主了吧?”
说完后,孟振江把目光瞟向了赵雪晴。
在这次人代选举之后,孟振江已经有了自身地位的危机感,他这个纪委书记虽然在上面县委甚至市委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赵雪晴现在显然已经把陆窖镇的政治局面稳稳控制下来,不用多久,镇委镇政府内外都是赵雪晴的人,这样的话,他这个纪委书记就危在旦夕。
现在他需要的,自然就是跟杜峰靠拢在一起,至少可以互相取暖,等待时机积聚实力后,再对抗赵雪晴以及张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