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里,隐宫院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赵高还在低着头麻利的刷洗着每一个便桶,他要趁着天黑前,把眼前这一堆便桶洗刷干净,时间不等人,这活天一黑就干不了了。
前些日子赵高母亲抱恙在家,不能和父亲一起来咸阳宫干活。隐宫里的活,赵高父亲一个人实在有些吃力,只得跟隐宫里的管事婆求情,说是让儿子赵高来隐宫替代。
赵高之前也跟父亲提起过帮母亲来隐宫干活的事,赵高父亲支吾半天,没同意。赵高年纪虽还未行冠礼,可他也想自己出来干活,帮家里分担一下。
赵高有些不解,于是问父亲,是隐宫里的活他干不了吗。一旁赵高母亲插话说,隐宫里的活,你也能干,就是那活太脏太累,你父亲心疼你,舍不得你去。
赵高母亲说完,对着赵高父亲说道,我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还是让高儿去吧,你一个人干不完,又得让管事婆收拾。
不得已,赵高父亲这才跟管事婆说,让儿子赵高顶替干一阵。隐宫管事婆一脸不屑,说谁来干活都行,反正每天天黑前,都得把这些个宫里用过的马桶都洗刷干净。
这些日子,赵高一大早先给母亲熬汤煎药,随后和父亲两人紧赶慢赶去往隐宫。
赵高父子两人分工,赵高选了洗刷便桶这个费力且污秽的活,让父亲去清洗那些污渍衣物。
赵高父子虽是在秦国的王宫咸阳宫里干活,可赵高一家却是赵国人,论起家世,还是赵国王室的远支。
只因赵高自家宗亲里有人犯了谋逆大罪,赵高一家四口受到牵连,赵高父亲连夜带着一家四口从邯郸一路向西,出逃到了秦国。
赵高一家一路辗转来到秦国国都咸阳,初到咸阳,人生地不熟,很快花光了原本就不多的盘缠。迫于生计,赵高父亲四处求人后,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在咸阳王宫隐宫里,每日清洗宫里各处便桶,和一些污渍衣物的一个脏活累活,这才得以勉强度日。
起初,赵高父亲母亲去干这样的活,赵高也很是不忿,跟父亲理论道,父亲常说我等乃赵王王室宗亲,如今去干这下人才做的差事?岂不愧对先祖。
赵高父亲苦笑了一声,无奈的回道,我儿志气可佳,只是如今一家人以难温饱,已然顾不了这许多。
赵高父亲叹了口气,又说道,为父记得与你说过多次,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年越王勾践兵败被俘,忍辱偷生,卧薪尝胆,为图复国之志,乃至亲尝吴王夫差排秘之物,以取信吴王夫差,这才哄得夫差放其回越国,之后才有越王勾践亲率三千越甲,一举征灭吴国,成就一番霸业之事。那越王勾践一国之君,尚且能屈能伸,你我一家四口如今已沦为流民,要紧的是先糊口。
赵高进学之时,最是钦佩越王勾践生平,一直将其视为千古难有的一位君主。听完父亲这番说辞,想想如今一家人的处境,自己又无心无力,唯有隐忍负重,别无他法。
赵高想起在两年前在赵国时,家中尚有百亩良田,日子过的不说是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忧。自从跟随父亲避难秦国,一路颠沛流离,尝尽世间冷暖。
如今一家人身在这举目无亲的咸阳,生计困顿,父母身体欠佳,赵高身为家中长子,上有老夫老母,下有年幼兄弟,这养家之责便责无旁贷落于己身。
赵高心中纵有百般屈辱,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在这污秽不堪的隐宫一角,每日干这洗洗涮涮的脏活累活,只为一家四口能有个生计。
赵高此时早无先前的心高气傲,一心想着如何能早日逃离这个污秽劳苦的隐宫。赵高这会心里只有一点奢望,能去一处不用每日眼见这些个污秽之物的差事就行。
天色已经擦黑,赵高和父亲才把管事婆早前交代的活干完。父子两人正准备回家,隐宫管事婆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阴着脸走到赵高父子面前。
管事婆对着赵高父亲语气明显带有挖苦之意,嘲讽道:老赵头,你这赵国王室子孙,不远千里来我秦都咸阳,竟然是来隐宫里干这下人活计,属实有些委屈你父子了,这要是让你赵国王室宗亲知晓,怕是有些羞辱先人。
赵高父亲羞愤不已,可又不敢得罪管事婆,只是陪着笑脸,说道,管事婆不要取笑了,我父子现今在管事婆这里有这糊口的活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还敢有委屈之说。
管事婆不知在哪受了闲气,正好借着赵高父子出个气,于是大声呵斥起赵高父亲,指着院子角落里的另一堆便桶说道,老赵头,看来我平日对你管束太松,活没干完就敢回家,那一堆便桶怎地还没洗刷干净。我这隐宫管事给你安排点活,你不干完就急着回家,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管事婆了?
赵高父亲一看管事婆子有意刁难,赶紧陪着小心,低声下气的说道,管事婆交办之事,哪敢耽搁。只是那一堆马桶,管事婆先前说明日洗刷干净便可,这才没去干。管事婆,你看这会子天已黑了,也看不清了,容我父子明日一早洗刷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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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管事婆家里两个子侄前不久与赵军作战时阵亡,尸骨无存,这心里便对赵国人极是嫌弃。今日不知从何人那里听闻赵高父子是赵国王室宗亲后,便有了拿赵高父子出气泄愤之心。
赵高父亲此刻也是懊恼不已,只怪自己口无遮拦,不小心说漏了自己身世,让管事婆这一通羞辱。
赵高父子又怎会想到,管事婆此刻已心生拿赵高父子泄愤之心。管事婆无视赵高父亲辩解求情,厉声指着赵高父亲喊骂道,老赵头,你好大胆子,还敢与我理论。那些个便桶是王宫各宫嫔妃王孙所用,洗涮不够数,你吃罪的起吗,今日你若不把这些个便桶洗刷干净,明日不要来隐宫干了。
赵高父亲话里带着哭腔,对着管事婆哀求道,管事婆,非是我要与你理论,这会子天色已黑,看不清便桶上污垢所在,如何清洗干净。按平日清洗数目,今日洗刷便桶之数已够宫里自用,求管事婆高抬贵手,今日先放我父子回去,明日一早,我父子早早过来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