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这一簇沧浪纹后,裴邵竑身上巨震,他猛地记起了与曲莲见面的第一日……
自北地返回京城扑了个空,却惊讶得知延德帝下了圣旨与自己赐婚了一个灶下婢。要说心中不搓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当时带着一干下属,又怎能让他们看了笑话,便佯作无谓一路赶至宣府镇。
却未想到,会在抵达宣府镇的路上遇见了碰上了麻烦的曲莲。
只是那时,还未晓得她的身份。
见她猝然便要摔倒,未有多想上前便扶住了她。低头看去,便看见了一双大大的带着些惊惶的杏目。那一双眼睛,只觉得有夺人魂魄的潋滟,引得他不觉瞧了好久。直到发现她一身妇人的装扮,心中竟有些失魂落魄。
而车中妹妹的唤声,对那时的他来说仿佛天籁一般。
乍惊乍喜,欢喜来的太过突然,方才还心中淤塞,这一刻便豁然开朗。
待回到宣府镇的庄子上,踏着内室洒出的灯光,远远看着她坐在炕上做着针线。裴邵竑只觉得活了二十年,心境从未这般宁静。只想着,若是一生一世这般宁静的过下去,该有多好。
那一晚,她便是在他破损的袍角处,绣上了这样一簇小小的沧浪纹。
思及往事,彷在眼前。
他轻轻的抚摸着那微微凸起的沧浪纹,眉宇间一片失神。
“哐啷”一声巨响,栓了门栓的双扇门被人自外一脚踹开。
裴邵竑猩红着一双眼睛猛然回头,却看到裴邵翊一头闯了进来。
裴邵翊依旧是一身紫红色的飞鱼服,闯进来后仿佛并不惊讶在此时见到兄长,不及多说,只几步行到兄长身前,急道,“大哥快去宫里,晚了便来不及了!大嫂被皇上赐了白绫!”
“你说什么?!”裴邵竑闻言如同被霹雳打中一般,睚眦欲裂。
裴邵翊见状,只伸手拉了兄长的胳膊,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急急说道,“皇上不见任何人,便是我也被拦在外面。我只瞧见大嫂被宫人带走,其中一个手里捧着白绫,却不知去了何处。如今也只有你求得动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
裴邵竑心中一片空白,他的思绪此时已经完全被那“赐死”二字完全占据。只得被动的被弟弟拉着一路奔向外院。“怎么会赐死呢?”他一边跑着,一边不敢置信的呐呐道,“皇上不是对她一直心心念念……”说到这里,他猛地住了口,不愿将这种事情说与弟弟得知。
谁知裴邵翊却怒道,“皇上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情,难道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大哥完全不晓?她带着圣旨入宫,便未想着能活着出来,难道大哥认为她会为着性命委身后宫?皇上是有这个意思,她却宁死不肯。她说你将她救出泥沼,她便永不负你,便是死了也是裴家妇!”
这一连串的话打的裴邵竑步伐不稳,险些踉跄倒地。他本就连日乏累,此时这一句句的话仿佛尖刀一般直戳胸口。他只觉得胸中翻涌,喉头腥甜,却极力忍住,一把挥开弟弟的手生生咬着下唇翻身上马。
青鬃马奔出府外,朝着皇城疾驰而去。
裴邵翊追出府去,看着那远去的人和马,最终只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天气阴霾的很,才至仲春便湿热难耐。
裴邵竑骑在马上,却半分感觉不出。风声在耳边呼啸,脑海中回荡的却是方才弟弟的话,【你将她救出泥沼,她便永不负你,便是死了也是裴家妇!】。心中悔痛,若不是骑在马上,他恨不得掌自己几个耳光。
他怎么就会认为她会留在宫中,怎么就会这般失心疯。上元那夜时她脸上的笑容和闪闪发亮的眸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样真心的笑容和留恋的目光,他怎么就忘了呢?
裴邵翊自皇城返回需要小半个时辰,而自己抵达皇城同样需要这般时候,他不敢想等到了皇城会面对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从染萃的话,要耽误这许多时候。
呼啸的风声之中,他只是拼命的甩鞭让那天底下最优秀的战马发了疯一般的朝着皇城狂奔。
他已经算不出用了多久,皇城便近在眼前。
见有一人纵马直闯皇城,城门轮值守护的两名禁军忙拔刀拦人,却见马上之人竟是三军统帅裴邵竑,一个怔愣之际便被他骑马闯进皇城,一人一马几乎是一闪而过。
待他奔出很远,两人才反应过来,这才大呼小叫的追了过去。
裴邵竑策马在皇城之中一路横冲直撞,手中马鞭打到了无数前来阻拦的禁军,却在抵达御书房前的甬道上终于被抬来了绊马索的禁军拦下。
青鬃马与主人一样太过疲累,半人高的绊马桩竟无力越过,两个前腿被桩子一拦便是一跪整个马身都摔了出去。裴邵竑猝不及防,也翻滚下来。他胸中正憋着一口血气,这一摔让他气血翻涌,一口血便直直的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