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懂事,我不说话,她们便不提。上官流岚一贯作风就是寡言,上官婉清说着她那乱七八糟的感情史,说完昨日寻香楼的南凤,便聊前日花阁里的北艳,说这些男人争宠的伎俩,逗得我和上官流岚一个劲地笑。
末了,我有些醉了,竟问她:“婉清,你同这么多人在一起,都是真心的吗?”
“那当然了,”上官婉清一脸郑重,“我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都比珍珠还真!舒城,你年纪小,”她的手搭在我肩上,一脸认真,“你不明白,这世界上吧,不是所有感情都是一心一意的,难道我爱着所有人,这就不是真爱了吗?”
她说得太认真,太有道理,我几乎就要信了。就在这时,上官流岚脚往上官婉清膝上猛地一踢,上官婉清当场跪了下去。上官流岚摇着杯子,笑道:“教坏小孩子是不对的,还不给舒大人认错?”
我这才反应过来,差点一巴掌朝这浑蛋抽过去。我围着桌子去追她,船被我们俩弄得摇摇晃晃,船夫在门口叫苦不迭。上官流岚一本正经地喝着酒,我猛地朝前一扑,一把将上官婉清的裙子拽了下来。也就是那一刻,船“砰”地响了一声,外面传来了喧闹之声,我和上官婉清愣愣地回头:“怎么了?”
“船撞了。”上官流岚放下酒杯,站起身就走了出去。我和上官婉清赶忙整了整衣裳,提起裙子便往外走,等走到边上,我一看对面,立刻就来劲了。
是秦阳——
那个一天参我三次,一年参我的折子能堆积起人高,还只是一个小官就和我打过一架的秦阳。
我和她的恩怨如果要数起来,简直是一个箩筐都不够装。
我们俩的船头对头撞在了一起,我们的船大些,将她的船抵在了边上,她的船动弹不得,只能要求我的船动。她和上官流岚正有礼貌地协商着,我一出来,她立刻变了脸色,而后我笑了起来,温柔说道:“秦大人,船撞了是吧?”
她没说话,一脸不屑,转过脸去。
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现在脑子里估计就四个字——纨绔子弟。
对,她不待见我。她是贫寒人家考上的状元,而我是世袭的贵族,所以她瞧不起我的脑子,我瞧不上她的出身。我这个人脾气好,她便觉着我不正经;我这个人喜欢公平较量,例如之前和她打那一架,她觉得我仗势欺人;我这个人这么多年来没娶正君,难免少女怀春有些寂寞,看见好看的男人会上去问个话——例如她哥,她就觉得我是登徒子……
我这辈子虽然不是没被人骂过,但基本集中在我个人的缺点上,也就她,从我的出身否定我。
她这不屑的表情一露出来,我就想起她护国寺的《凤求凰》,火瞬间就冒了上来。我笑着说道:“秦大人,怎么不说话?今晚是同哪位佳人有约,泛舟湖上呢?”
“不劳舒大人费心秦某的事,”秦阳转过头来,神色淡淡地道,“现在船撞上了,劳烦舒大人的船让一让。”
“不让!”上官婉清从后面猛地跳了出来,仗着酒劲道,“你和咱们家舒城抢男人,就是不让!”
这话一出,我立刻有一种想打死上官婉清的冲动。秦阳愣了一下,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忽地就笑了,转过身来,正面迎着我,笑着道:“秦某最近只追求过凤楼的沈公子,莫非这位沈公子是舒大人的心上人?”
“是不是我的心上人,你管得着吗?”我咬着牙开口,“咱们的账,还不够多吗?”
“就是账太多了,所以秦某得想一下,是不是要再加一笔。”秦阳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舒大人啊,你不是要和苏阁老的儿子成亲了吗?圣上赐婚啊,这么大的好事儿,舒大人你还惦记着其他人,不怕苏公子不开心吗?”
“秦大人,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聒噪。”我捏紧了拳头,瞧着秦阳满脸笑容,想起之前听说秦阳正在准备婚事的消息,脑子里突然幻想出了秦阳和沈夜成亲的场景,我脑子一热,当场便同船夫道,“退一下。”
秦阳笑眯眯地看着我,似乎以为我要离开。船往旁边挪了一下,我看着秦阳的脸,继续道:“撞上去,狠狠撞。”
秦阳变了脸色。船夫听了我的话,又将船撞了上去。秦阳的小船不够我们的精致,船猛地一震,当场撞出一个窟窿来。秦阳猛地上前一步,大吼出声:“舒城,你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怎么了!”我提高了声音,“当年我调戏你哥打了你欺了你,我今天就撞你的船,就一辈子欺负你,你又能怎样!”
话刚说完,秦阳猛地扑了上来。
她没学过武,哪怕当官后请人教习了些三脚猫功夫,也和我这样从小由一流高手教授长大的人不同。她一扑上来,我就一脚踹了过去,当场就将她踹回自己船上,砸开了船舱门,直直地冲了进去。
我足尖一点追到她船上,正准备再打,一卷帘,便瞧见沈夜坐在里面,一只手扶着虚弱的秦阳,另一只手端着酒杯,神色淡然。
他旁边有水涓涓涌入,小船正逐渐下沉,他注视着酒杯,面上波澜不惊,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我那么久没和他见面,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他想必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也必然知道了我是如何欺负秦阳的,我在他心里必然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和秦阳这种通过自身努力积极建设自我成功的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他什么话都没说,我心里突然有些难过。然而想了又想,我还是憋回了所有话,勉强挤出了笑容:“这船坏了,我们船大,你们俩要不去我们的船上吧?”
水漫到了沈夜的位置,沈夜扶着秦阳站了起来,然后他看向了我,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他扶着踉跄的秦阳朝我走了过来,到我身边时,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舒大人,过分了。”
我突然有了拔剑的冲动,我想,我现在把他们俩砍死是不是会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