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这时有人朝这边走来,皮鞋底一下一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一声又一声扎实的响,每一下都像踩在了邢霏的心上,她又不会呼吸了。
夜就像潮水,沿着脚踝一路漫涨到脖颈,邢霏昂着头,一动不动瞧着那光一点一点靠过来,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傅绍言能在自己身边,可惜啊,这会儿的她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眼见着手电筒的光柱上下晃动着过来,僵了半天的脖子终于动了一动,她抬起手,把手帕重新遮回眼上。
黑暗盖下来的时候,她仿佛又找回了手脚,僵直的身体又能动了。
她身子一矮,猫一样地挪到身后更深的那片影子里。
也许是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箱子里的缘故,“没了”视力的邢霏反而很习惯现在的处境,她灵敏地捕捉着周围的声音,边从那些声音里判断那些值守警员的位置,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路竟也躲开了那些警员,就在她暗自庆幸的工夫,背上猛地一硬,她吃了一惊,赶忙扯下手帕回头去看,泼墨般的夜色里,傅绍言正重新戴上夜视镜,镜片后的眼眸像藏着两片银海,就那么温柔地瞧向她:“都说了,看不见有看不见的查法,你有这个能力。”
一面说,一面朝身后的电梯指了指:“这不是找着了凶手走的那条路吗?”
邢霏顺着他的手朝地上一瞧,那里正静静躺着个东西,夜很浓,不仔细看根本不会留意。
“那是……”她的目光随着傅绍言抬起来的手一并落定,吃惊于那会是兆力的门禁卡,更吃惊于……“郑执他们没发现它?”
“光照给搜查带来了局限。”他站起身,转头看向邢霏,随即换了一个话题:“就算是心思再淡定的凶手,当着这么多人放置尸皮,也会紧张,这种情况下人多半会低着头对声音更加敏感,那些警察值岗的位置都是视角好的地方,这楼里的安保虽然做得不会像警方那么缜密,但也类似,所以……”
“所以你刚才让我蒙住眼睛其实是想我模拟他的布尸路径?”
“所以你会的其实比你想的多。”
鼓励来得猝不及防,让邢霏感慨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然而感慨了没三秒,那个让她无比感动的男人竟反手摁开了电梯。
嗡嗡的运作声响起,让这个宁静的雪夜陡然多出许多棱角,邢霏讶异地看着他,耳朵里响着的全是远近传来的呼声,她甚至都没时间反应,就叫他拉进了电梯。
明亮的光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邢霏眯着眼,有那么一瞬真想给他一巴掌:她怕人,更怕光……
“进了这栋楼,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你是想就这么被他们发现,还是跟着我找出点线索?”他蹲在地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摸捻着地上的痕迹,光打在他宽宽的背上,既让人觉得踏实,又带着点找揍的感觉。
她闭着唇,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地上,半天才闷哼出一声:“逼我。”
“不逼不成才。”他还是那种笑眯眯的模样,和修理肖遥时一样的语气,只不过矛头调转,这回挨收拾的成了她自己。
邢霏又哼了一声,认命地蹲下,学着他的样子在电梯里寻找起有用的线索。
按理说心思缜密的凶手不会那么轻易留下线索,可就像留在楼下的门禁卡似的,这回他们很轻松就找到了属于凶手的足印。
“四十五码男鞋,穿呢绒卷边裤,裤脚有磨损,身型瘦弱。”他拭了拭地上的泥泞,又起身在空气中一撩,“指甲里有泥垢,葱、劣质油、生菜,放软了的薄脆,没有蛋,这是个才入行的拾荒者。”
没头没尾的话一句接一句,除了那句鞋码四十五外,剩下的邢霏一句也没分析出从何而来,不过对这,她早习惯了,因为她知道傅绍言有双异于常人的眼,在那眼里,灯火下飞舞的不仅有尘埃,还有轻盈的油花、咬断生菜时齿缝间蹦出来的汁液,湿哒哒粘着泥星往地上落得笨重薄脆,那双眼,可以通向正义的世界。
她有气无力地垮着肩膀:“和我说说我学了能用的。”那些要靠显微眼才看得见的东西,就算听得懂也学不会。
正当邢霏等着他的答复时,傅绍言突然抬起手按下了一旁的楼层键,随着叮的一声,上到七层的电梯就这么停住了。
兆力的尸皮是在四楼发现的,所以警方的布控主力并没放在这层,这会儿,电梯里面的光冲到门外,远远照亮一片死寂的办公区,站在阴影里的邢霏回头看了傅绍言一眼,听见他说:“那个人是从这层把兆力送去的四楼。”
不是想像中的那样从一楼上到四楼,而是从七楼下去四楼,这个发现让邢霏意外之余也隐隐生出一丝兴奋来,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发现别的什么线索了。
身后的电梯随着两个人的步出缓缓合拢,往更上面的楼层开去,她跟着傅绍言一步一步朝楼梯间走去,没了警队的手电,现在的他们是真真切切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楼梯间在电梯右手,邢霏走没几步,正想问问傅绍言刚才他没来得及回答的那个问题,不知怎么,身后突然吹来股凉风,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苍白的小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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